母亲的白蒿小饼
抚松县仙人桥镇中心校赵志勇
母亲没上过学,可对想记住的事,总是忘不了。到了89岁的时候,还能记住家中30多口人的生日。哪年出生的,多大岁数,小名叫什么,都不差分毫,我很佩服母亲的记忆力。在生活中,她最忘不了的是每年春天给一家人刨白蒿,烙小饼吃。
也不知母亲是如何知道白蒿治病的。从我记事起,直到她老人家去世,我们家的人,每年都被母亲强迫着吃白蒿小饼。她说白蒿治恶疮,预防白喉。虽然,多少年来家里人没去考证,只是信了她的话。
白蒿是春天最早跳出大地,最早泛青的植物。它要比小根菜、荠菜、蒲公英都早。我以前总以为母亲让孩子吃白蒿小饼,可能是过去缺粮,不让我们忘本,养成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后来,看了中药书才知道,白蒿确实有解毒、消炎的功效,这是从祖辈那里传下来的古方。中国使用西药在农村也不过百年历史,祖辈的防病、治病,全靠来自大自然中的草药,有些草药被人们当作日常饮食了。
1957年秋,我们全家在父母的带领下赴边疆,支援边疆建设,父亲当时是援边干部。在黑龙江,我们家学会吃那里的小江鱼。遇到涨水,落水的时候,北大荒的泡子里捞鱼,一捞就是一麻袋。酱着吃,晒干鱼,吃不了的,就喂猪。地里的蚂蚱子菜、苋子菜、灰菜都能吃,或煮,或蘸酱,或蒸干粮。后来,举家来到长白山下,更是进了山菜王国。春天的山林里能吃的菜,数不胜数,我们家常吃的有鸡肠子菜、山菠菜、黑瞎子芹、山糜子、山芹菜、蕨菜、猴子腿、黄瓜香、刺嫩芽、胡萝卜蒿等。这些,都是跟当地纯正的东北人学的。东北人对山林的感情深,对山林里菜的味道痴迷。在他们眼里好像没有不能吃的菜。看!他们随便在林子中一转悠,就是一小筐菜。用水一汆,蘸酱,吃得可带劲了。
母亲很快喜欢上吃山菜,我们吃的最多的是山芹菜。那时的粮食并不多,半菜半饭成了我们家1965年到1976年,这十多年来春、夏季的食谱。主食多半是用玉米面包菜包子,饭桌上的炒菜,都是来自山林中和大田地里的野生菜。奇怪的是这十多年里,家里竟没有一个得病的,就连感冒、痢疾这些常见病也没有。再后来,家境越来越好,我们家仍然喜欢吃山菜,甚至把吃山菜当做改善生活的饮食。搬到青岭村后,那里有许多牛毛广,母亲常到门前的林子里薅。又粗又嫩的牛毛广用水一炸,撸掉附在上面,样子像牛毛的东西。放在阳光下,边晒边揉,最后成了又黑又亮的干菜。母亲每年都能卖上好几百元钱。当她知道了日本人花大价钱买回去食用,就觉得这东西一定好吃。于是,母亲就不再卖牛毛广了,而是留到冬季没菜的时候自己吃。刚开始做出的牛毛广有点苦涩,经过几次摸索,她找到了好方法,让这种菜变成最好的美味,成了我家招待客人的拿手菜。
无论山菜多好,多多,无论家里的鱼肉不断。母亲还是忘不了春天刨白蒿,让我们吃一顿。好像吃了这一顿白蒿小菜饼,就能保一年不得病。
我最难忘的是母亲领着我五岁的儿子磊磊,在地里刨白蒿的情景。儿子挎个小土篮,走一步,土篮在小腿儿那,当一下。母亲拿着小镐头刨着芯里泛绿,叶灰白的白蒿,手里拿不了了,就放到儿子的土蓝里。回到家中,她把白蒿用水洗干净,掐掉根,切成小段放在盆里,放入白面,放入一点盐,搅成糊备用。母亲领着我儿子架火,在锅里放入油,再把菜糊倒入锅里烙。我儿子坐在小板凳上等着,白蒿小菜饼,薄薄两面煎,煎熟后的小菜饼几乎全是绿的。我儿子看着绿绿的小饼就吃,不甜,不香,还有蒿子味儿,显然没有想象的好吃。母亲说:“这小饼,好啊!能治白喉,又不生疮,要多吃。”经她这么一说,儿子认真地吃起来,看样子越吃越香。
母亲对我说:“你们小时候,春天都吃白蒿小饼,一个也没有得白喉的”原来,白喉在旧社会,是小孩常见病。一旦得了此病,不及时救治,就有生命危险。老百姓为了不让儿女得此病,就给孩子吃白蒿,也不知能不能起作用,只是从心里认为小孩子必须吃白蒿,才不得病。后来,我在网上查了,白蒿确实有预防多种疾病的作用。
母亲仙逝快两年了,每到春天,我们家吃白蒿小饼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心里并没有想为什么,只是看到白蒿就有吃白蒿小饼的冲动罢了。这也许受母亲饮食文化的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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