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熊的高考结束快两个月了。她丢下课本,丢下我这个唠叨的老母亲,脱离监管一个月,今天回来了。
早早的,启程前,电话里跟我说,“妈妈,你要来接站。”
我不得不丢下手里的工作,大中午的赶到车站等她。这是沿江城市的烧烤季,平整的广场泛起刺目的光,一脚踏上,所有的毛孔都争先恐后的扩张,涂再厚黑胶的遮阳伞都无法撑起一点清凉。好在接站大厅在阴凉的地下,我全然不顾形象,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中,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蹿过地面,跑进甬道内。
暑期向来是交通部门最繁忙的时候,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随处可见。出电梯的时候我还喘气如牛,一个穿警服配警徽,肩扛对讲机,手握警棍的帅哥还盯我半天,看我找了张椅子,很淑女的样子坐下了,才换了个方向巡查。
我早到了大约十多分钟,安坐在椅子上看潮涌潮退。这时期的大潮中,背着书包,天真无邪的身影很多,大多跟着家长或代家长一起,偶尔有一两个孤单的半大的小男孩,昂首穿过人流,淡定而去。北极熊是机场和车站的常客,在襁褓之中就跟着我天南地北的跑,只是她是女孩子,到她高考前,去哪里都一直有家长陪同,孤身出行这是第一次。
看电子显示屏上,她的车次已经到站,我给她发了条信息,“妈妈在你出闸口方向的左边休息区。”我以为这文字表达相当明确了,呆坐在我定义的“出闸口方向的左边”刷朋友圈。
等一波人潮稍退,我抬头,一眼就看见背着书包的她,拿着手机,站在我对面方向的休息区里。我摇摇头,暗自叹气:我这骨灰级路痴的基因大约是一点不落的遗传给她了。穿过人群,我伸手在她眼前一扫,“嘿,这儿呢!”
她认出我,展颜一笑,很自然搭上我的肩头,边走边问我,“你在哪儿呢,我怎么就看不见你?”
“我一直在你出闸口的左边,那边,你跑右边来肯定看不到我啊,你怎么这么(sha)可爱呢?”
她朝我走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腾出两只手略一比划,唇角就扬上去了,“妈妈,看见了你,我就知道我是进化论的受益者,也是进化论的表达者,毕竟,许多方面,我比你聪明。”
“这是自然规律,你不用得意。”
“那以后,我的事情,你听我的!”
“几个意思啊,不需要我管你了啊,早说啊,我就不来接你的嘛!”我一直当她在犯路痴,一直当她是那个需要牵着我的手,才敢过马路的小屁孩,“刚才不是怕你走丢,我就不走过来,等你分清左右后去找我。”
她憋着坏坏的笑,打开手机信息,“妈妈,我出闸口是这个方向,左手,左边,我站的位置是出闸口的左边……”她跟我比划着她的左手,“右手,右边,你过来的方向是我出闸口方向的右边。”她一脸的嘲弄,“你不是认知错误就是表达错误,你犯了最低级的错误,当然了,这对于迷糊了大半辈子的你来说,是不足为怪了。”
她笑声朗朗,我一直认为清晰的事实又变得迷糊了,北极熊看我还是一脸的疑惑,拉着我在人潮中站定,让我向后转了过去,“你这是面对闸口的方向,你信息里的左边你面对闸口方向的左边,可是,你告诉我的是我出闸机方向的左边,啦,你看,出闸口的方向是你的反方向,”她一耸肩,
惶然间,我仿佛看到,她的幼年,她在澡盆里,为了哄她安静洗澡,抓着她的手和脚,跟她比划左手右手,左脚右脚的画面来。只是,今天,换成她教我了。
她一耸肩,“其实,还是我的错,我忘记了你是个在小区里都会迷路的年轻人。但凡我脑子多转一圈,也许就会直接去那个方向找你了,啊~啊~,还是我进化不够,还是我傻的可爱的哦……”
从小,她拿我当姐姐相处,不存半分母女间的敬畏之️意;而我身上优秀的基因,表达在她身上的不多,绕弯子骂人、损人的嘴皮子功夫,却是青出于蓝了。但是,确实是我把方向搞错了,我又确实用我的错误,明确的攻击了她,只是这样含蓄的贬损,已经算照顾我这张老脸了。
“怎么,嫌弃这个笨妈妈了?”
“哪能呢,”我被她挟着往前走,这会儿她倒换上了一脸的一本正经,“你是我的镜子,还指着你给我正衣冠,明得失,还指着你给我照亮我的过去和未来,我得好好爱护你。”
她低头看我一眼,一撇嘴,“只是,以后出门记得带脑子,最少要记住我的电话和样子,不然,走丢了,可怎么办?”
我突然间眼眶发酸,装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问她,“如果妈妈真的老年痴呆,忘了回家的路,你怎么找我?”
“一会儿我就给你挂块铭牌,还写上所有家人的电话和地址,还在你所有的衣服口袋里放点钱,只要你有求生意识,我就一定能把你找回来。”
她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番话让我大吃一惊,她的笑声更高了,
“是我们的社会课的老师教的啦,不过,我牢牢记住了。哎呀,我就是你的左右手,有我在,你就丢不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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