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的爱

              摄影：南宫星霖

我站在秋天的山坡上，看到枯黄的落叶一片一片轻轻地飘舞，逐风而飞，落地的一霎那，重重地吻了一下大地，优美地落下一生的帷幕。我久久地久久地凝望这飘飞的落叶，它逐渐幻化成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婆婆吗？

婆婆漫步在栗子树底下，一直低着头，走走停停，时而弯腰捡拾被北风吹裂口掉落的光栗子。这样的栗子成熟饱满，颜色鲜亮，口感最好。每年这个季节，婆婆都会约上伙伴一起上山拾栗子，一直拾到深秋。

婆婆把捡拾的栗子放到一个蛇皮袋子里，背在肩上背回家。每次上山差不多能拾个三五斤。有一年，收获特别大，共捡拾了80多斤栗子，婆婆很有成就感，高兴得合不拢嘴。

婆婆把拾回家的栗子全部摊在堂屋地板上，拿个小板凳坐在一边，一颗一颗仔仔细细地挑出最大最好的，单独堆在一处晾晒，留给我们回去吃。其他小的攒到一定分量就拿去卖掉。

婆婆经常对我说，栗子不打药不施肥，还包着两层厚厚的皮，没有任何污染，特别干净，可以放心吃。更重要的是营养高，能补养身子。嘱咐我的身体弱，多吃栗子，就会越来越强壮，女儿正长个子，也要多吃，对身体好。每当吃着婆婆跑遍满山遍野拾回来又精心挑选的栗子，特别感动！甜在嘴里，暖在心里，好像一股暖流在身体轻轻流淌，幸福感爆棚。

对婆婆捡拾栗子这事，为儿女的我们都强烈反对，怕婆婆年纪大了，天天爬山累坏身体。而婆婆依然故我，乐此不疲，总说村里比自己大许多的都有去拾栗子的，自己老坐着耍没意思，喜欢跟着他们赶热闹。每每看到婆婆两眼放光地对我们炫耀她捡拾的栗子，感觉她的成就感、她的快乐是用多少钱也买不了的。我们只好依她，并时时提醒她悠了点别累着。

在大山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婆婆，与大山有着深厚的感情，喜欢看山，看到那漫山遍野的树木庄稼就浑身有劲，眼睛大放光彩。经常爬山，练就了婆婆健康有力的腿脚。别看她身体瘦小，但腿脚利索，脚步轻快，走起路来年轻人都赶不上。

婆婆是个勤快人。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种上各色时令蔬菜，一畦畦一垅垅，整齐有序，一整年里小院子都是绿油油的。她还在菜畦之间栽上各种小花，花儿一棵棵一朵朵次第开放，一年四季花香不断，花朵锦簇。小院里各种各样的花儿环绕着绿绿的蔬菜，不断变换着风景，好一派美好的田园风光。

我们每周回老家看望婆婆，都喜欢拿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坐坐，看着满院子排列整齐的蔬菜和各色随风摇曳的小花，赏心悦目，心情倍好。

天下的爷娘亲小儿，婆婆亦不例外。婆婆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老公最小，两个哥哥在农村，只有我们离得远。婆婆最惦记我们，不管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我们留着，等我们回家时一起享用。

婆婆知道我从小上学，不会做饭，每次回老家，都给我们蒸上馒头，做些好吃的，让我们带回来，热一下就可以吃。院子里的菜从不打药施肥，也是专门为我们种的。每次从老家往回走 ，婆婆都会把我们的车后备箱塞满熟的生的、面食蔬菜等各种吃的。感觉在婆婆面前，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邻居嫂子常说，婆婆是个特别疼爱儿女的老人，宁愿自己受累也不愿儿女吃一点点苦。每次听到邻居嫂子这样夸赞，婆婆都会更正一下，是三个儿子让她衣食无忧，觉得自己很有福气，孩子工作忙，自己只是动动手帮儿女一点小忙。不但如此，而且经常对邻居夸我们对她好，说自己没有闺女，我就像闺女一样心细。偶尔到我家小住，会美滋滋得说像走闺女家。

从我刚过门时的陌生，经过多年磨合，真诚相处，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已融入彼此的生活，相互的关心与牵挂化作一份浓浓的亲情，早已成为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草木一岁一枯荣，春生秋落，人生亦是。今年春天，婆婆走完自己八十岁的人生里程，带着对儿女们的无限眷恋与不舍，安详平静地离去。

婆婆走后，我们经常回老家看望哥嫂，哥嫂精心打理的婆婆的小院和往常一样，青青的菜，各色的花，一畦畦一簇簇。我还是喜欢在小院子里坐坐，跟哥嫂说说话，但再也不肯进屋。我掩耳盗铃地以为只要自己不进屋，婆婆好像还是在屋子里忙活，如果踏进屋子看不到她，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会特别失落和难过！他们都说我还没有接受婆婆离去的事实。是啊！我多么希望这是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情啊！

然而，发生的事情终究已经发生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不会再更改。今天，我站在高高的山坡上，阵阵秋风吹掉片片落叶，落叶飘飘荡荡，带着几份不舍却义无反顾地扑向大地，化作春泥献身新生。落叶亦是有情物。我俯瞰着不远处的村庄，几乎能看清婆婆的小屋，仿佛看到婆婆一会儿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儿又在山坡上拾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