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往事如昨

60、往事如昨

刘羽凡握着需要尺量的刚产下来的新样式布料，径直走向那张木桌，而叶小倩就在不远处的窗边，愣愣瞌瞌，望着胡同尽头处发呆。这张大木桌，鲜有人来。他在桌边抬头看着不远处斜对角窗边的眼睛在暗夜里，反射着窗口漏出的余光，很是明亮，长发随意洒落于额前，纯白的单褂一丝褶皱都没有。她就那样双臂环抱，侧着身站于窗沿一边。估计感觉到了一缕打量的视线，她朝桌边平移了些，心底的事，让她的一举一动，透露出缓慢的节奏。刘羽凡鼓起了勇气笑着向她招呼道：“晚上好啊，叶小倩。”

“晚上好呀，名字里有羽翼的羽的刘羽凡，对叭，哈哈。”叶小倩笑起来脸部瘦削硬朗的线条，会变得柔和饱满许多。有这样坚毅脸庞的姑娘人生不会乏善可陈，他放下手上的布料，她的身体倾斜靠向桌面，手平放在上面，他有点紧张的抖动着。但转过去的眼神他看向她，保持着神秘感地说:

“bingo，说对啦！怎么感觉咱们现在这样夜色朦胧隔着铁网缝隙间地对视和谈话，有种夜之奇谈之感呢，像不像隔着铁网探索着光明和黑夜中那些心之“孔洞”未知的秘密哈。”

叶小倩被刘羽凡这鼓弄玄虚的样子和语言逗笑了，抬起的食指轻敲着太阳穴，每个女孩都有独特的形体方式传达各种心情。男孩也有独特的表达，只在人心放下戒备时。

叶小倩忍俊不禁地调皮说:“呃，是吗，嗯，，哈哈，，不过倒是有点像秘密干坏事的说哦。”刘羽凡挠了挠头转动着眼珠，坦然爽朗的语气回荡在窗网的小缝隙，小巷的大缝隙弥漫着互相逢新一面而轻在的心帘。

“不，我们在完成黑夜中最幽秘的对话呀。因为铁网，有了身体的距离，才拉近了心扉，破除“光彩的心牢”，才能完成心灵的交谈，是吧？”他老友般的很随意的回复了一句。满怀着青春的炙热情怀，年轻人还是需要那么文艺的方式，来打发着漫长夜色的，不然多黯然的步履呀，终将寸步难行。

“听你说话真有意思，有一种特殊的韵味，不过也的确是如你说的那样奇妙感觉，其实这样路过这里张望车间，就是在沉思自我价值。提醒着，不属于这里，你能理解嘛？”

叶小倩叹了口气看过去，语气沉重地说。刘羽凡转了个身，屁股靠在了桌面一边，双手扣着桌沿，不紧不慢地说:“你能感觉到这种生活韵味，说明了是有心人，一颗向未来在发热的心。我也是下学不久，能理解你的心情，迷惘和失措，不知喜欢的、该去的地方、令人愉悦的人与事。但我一直在尝试和行走，我喜欢写作，那就一直在思考和书写，只是在前进，脚踩上去才知道前路是松软还是硬实，造就坑洼还是平整如初。”

叶小倩低着头，眼睛像掀开装满温水的锅盖满是水雾的眼角里装满了思绪，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做什么，想去怎么走，只是眼睛直溜溜地盯着白净的鞋面发着呆，那神情像是在表达着配不上这双如此白鞋似得，她说:“嗯，对的，我是高二缀学出来的，家境属实一般，也不太用心学习，就出来打工了。虽然有些家庭原因，但终究还是个失败者，不过既然决心踏出了第一步，去吃社会的“大蛋糕”。那就全心全意地为家人分担一份压力，把“小蛋糕”带给弟弟，供他们上学，家里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默默承担这一切。出来后，需要直面自身，独立的生活。但是待了很长时间各种工厂却是无比茫然的，难以名状。然后来到浙江，来到了这里，算是逐渐脱离浮萍姿态，稳定了。”

她转身背靠着窗低着头，眉毛皱成了一撮一撮的，最中间一颗小豆子微微隆起，像是要呼之欲出透过窗网的小小洞弹进去。那变化的挣扎表情，那一颗颗弹出来一次次出现的小豆子们，它们如此的循环、蔓延不绝。

作坊里的刘羽凡跟着情绪不免落寂，叶小倩喃喃自语着，似是在找能共鸣年龄段的人，分担些许心事。“嗯，那我们很像哦，我也是高中毕业后，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打工试着靠自己保证生存。”他低着头，手动了起来，量了量衣服尺寸，还算合格。他只是为了过去和她说个话，他能感觉到她心底那份深底的孤独，那种挣扎在人生漩涡里郁郁不得志的眼神，年华啊难以诉晰。

“一样啊，经历着青春的彷徨，暂时性的迷路，属于和我们一样的很多人，真正长久的，会出现的，一直走得喜闻乐见的。”

叶小倩很快恢复了平静，换上满是欢快之情的一张秀丽的容颜，她问:“哦，也留意过你好几次，你好像很喜欢一个人啊，不喜欢交朋友去接触外人嘛？总是坐在那里默默拆片，不会感到乏味和烦躁吗？”

叶小倩斜着头，眼神透过散乱的发丝看过去，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像灯泡的光穿过黑线，直刺向刘羽凡。留意总是相互的，刘羽凡在观察叶小倩，她也在观察他，两个年龄和轨迹相仿的年轻人，像是驾驶着汽车，从慢车道（校园）到高速路（社会）。他们在川流不息的人世间，寻一处停“车”之地。

刘羽凡不禁想到：“默默拆片的时候，一直在留意窗口你的一举一动啊，也就不再那么形单影只，那是你与我之间无声的羁绊。窗口的姑娘你像阳光下最灿烂的向日葵，投去的目光能带给迷途的人，心灵上温柔的引线，萤石般的你在他人心底发着光。”

“还行吧，习以为常，喜欢一个人安静的思考，偶尔书写文章，其实当你心如密林般饱含青色的枝叶，入目处满是勃勃生机，你也就不会感觉那么苦涩了，因为那时你拥有了自己觉知的全世界，高山绿林只在脚尖。”

刘羽凡轻轻叠好手心染色的针织布，抬头看了叶小倩一眼，看着面对他人保持温婉举止的她，真的是位善良的人儿，眼底间藏不住的柔软浮现着，感染着与她相遇的每个人。

“嗯，不太懂，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很有理想的男孩。”她眼神笃定地说。

“对的，我的理想是成为作家，梦想是写出可以改变世界的新思想，哈哈，是不是有点狂妄了呀。”说着刘羽凡抬头看向了叶小倩身后的天空，她也一样，转身背靠着墙壁，一起望向了今夜净花般的夜空。

刘羽凡看着似在眼前流淌着的美丽星河，感慨道:“今晚的天空很美啊，像透过蜻蜓扑腾的羽翅若隐若现。把视线拉往极尽的远方，那里一定光怪陆离的色彩斑斓的世间吧，斑斑点点环绕着白的雅致的月光，互相交融之间涓涓似水，令人沉迷心生向往之意呢。”

“鸟儿总有一天会挣脱那束缚的“圆的”或“方的”笼子，奔向不远处河塘的边沿，会有那么一天，你说对吧。”叶小倩低沉的语气里有伤感，却也坚定的心声。明亮不久的眼神，似乎不安于什么，她左手轻放在低沉情绪中起伏的胸脯，接着说:

“有时候真羡慕你这样有理想的青年，大鹏终有展翅高飞的一天，有方向去追逐。而我，知道天空很广袤，但像一株不知名的青草，苦于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奔向它。它似乎离你越来越近，于我像是不知归途的蒲公英越来越远。我总是够不着它。”

“那是因为啊，你还没找到翅膀可以去勇敢助力你人生的脚步，尽管前面会是暴风骤雨，但风雨里会磨砺出更加坚硬的羽翼和坚定的航向。因为远方中，就像有黑圆的西瓜籽在萌芽，会悄然地爬出泥壤，而后长长的瓜秧子，深黄色的花蕊挤出了浅黄的花瓣儿的环抱而大大地绽放，只要耐心地觅和验，去走好脚下路，会有那么一天的。”

刘羽凡望向那摇摆的倩影，叶小倩如她的名字一样，像一缕叶，瘦削而单薄，在微风中起起落落，他关切地提醒着说:“小倩，天气有点凉啦，晚上要多穿点衣服哦。”

叶小倩点点头，“也许吧，有那么一天的。好的。爬蚱蜕下了泥巴巴皱挤挤的外壳，化为高飞枝头的秋蝉，一声声倾诉对夏的热烈的“爱”。褂子也不算太薄，哦，对了，你刚进来没多久，一切还适应吧。”

“还行，以前干过一段时间，机器上手也快，没关系的。”刘羽凡装作自信地说。

“那就行，好好努力，这边的机器还是挺好管理的，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在这一块，所以十分熟悉，很有感情，晚上没事路过总会停留驻足看上一看。”

叶小倩以往观察二车间的目光，总是如此的缅怀神态，像是雏鹰看着“母亲”的背影，把自身推向身后的“高崖”，一步步推着自己往人生的更高处“飞翔”。刘羽凡也就明白了，看着她渐渐舒缓松散的情绪，两人的话题感就上来了不少，便接着话说:

“哦，那你现在在一车间，那里的机器，应该很复杂吧。”

“整体上还不错，那里的衣服比较精细化，产量不高，一套衣服的生产时间也比较长，一个差不多量的单子可以打很长一段时间的，尤其在机器稳定了时，也算较易看管，就怕出个细小问题，有时候问题真的极其隐蔽，很难留意，又很难处理。”

叶小倩时快时慢的语气里叹息着这份既轻松也繁重的工作量，只要机器不太捉弄人，一切还过得去，刘羽凡深深认同！

“那工资一定很高喽，毕竟技术含量那么高的，放眼一看，基本上都是老员工在看管着。”刘羽凡追问道。小倩苦笑着说:“还行，提成高点。”

“嗯，那就好，也算勤勤恳恳地付出有了等量的收获啊。”

“差不多吧，有点晚啦，先不说了哈，回去洗刷一下该休息了，有点疲惫。”叶小倩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转身告别，笑着说:“谢谢你哈，陪着我聊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话，很有意义，谢谢，也算是认识了，以后没事可以常聊，谈谈心，挺好的。”刘羽凡点点头，语气很温柔地说:“没事，一样的呀，也感觉十分愉快，也得谢谢你啊，带来了内心的很多东西，有意义的。赶紧回去吧，外面也挺冷的，聊的很是舒心，没事时，可以过来聊聊天，我会一直都在的，去吧，回去早点休息啊。”

“好，拜拜。”

“拜拜。”

刘羽凡最灿烂地笑着目送叶小倩的背影慢慢没入楼道之间的最漆黑处，一点点的彻底消散不见了，望着消失的方向他脸上慢慢变得古井无波，驻足窗前缓缓抬头。静静遥望了一会晴朗的夜空，璀璨的星河啊在涌动不休，他心底里却不觉一阵一阵的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