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儿玩游戏,她用力太大,一不小心把盛水的勺子柄折断了,拿到我面前问我怎么办,其实,“呀,你把勺子弄断了,赶快把它藏起来,别让姥姥发现。”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我非常庆幸,出口的话是“呀,你把勺子弄断了,赶快告诉姥姥去。”
记得20多年前,我上小学四年级,班主任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据说他打人特别疼。有一次中午值日,我不小心把黑板擦摔坏了,木板和前面的毛刷分离开来(这种结构的黑板擦,85后应该都见过)。当时教室只有我和同桌,她比我大4岁,光长心眼不长个儿。看到这种情况,她先略有紧张,而后对我说:“快,把它藏到火炉下面,保准冯老师发现不了。”我们那时候,每间教室都有一个砖砌的火炉。我清楚她的意思:当时是夏天,等冬天生火炉时要么板擦被发现,这么长时间,事情会不了了之;要么可怜的板擦就直接被烧成灰烬。十几岁的我不知所措,同意了她的意见。下午时,冯老师把一个小瓶子放到讲桌上开始讲课,下课后没找到板擦,趁课间休息去楼下小卖部买了一个新的。我坐第一排,听见冯老师嘟囔了一句“哪个调皮鬼把黑板擦扔了”。我扭头看了一眼同桌,她朝我奸诈一笑。
第二天放学后,同桌把我叫住,把她所有的作业推到我面前,让我帮她写完,看我没同意,她带着幸灾乐祸的微笑告诉我“你如果不帮我写,我就把你弄坏黑板擦的事告诉冯老师,他打人可疼啦!”我默默地收起了她所有的作业,熬夜帮她写完。
一直到现在我都很难相信,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曾骗我爸拿了两块钱给她买糖球;曾冒着被揍的风险帮她把垃圾倒进经常跟她吵架的男同学书包里;还掩护她偷了门口小卖部的钢笔;更不得不承认偷了班上最漂亮女孩子的发夹……我所有的不情愿,都来自她那句“不怕我把你弄坏黑板擦的事告诉冯老师吗!”
毫不夸张地说,我当时做梦都是她让我帮她做她自己从来都不敢做的坏事。时至今日,我仍能想起她那张与14岁年龄不符的脸庞。后来,也许是受不了那样的煎熬,因为我永远不知道我会做什么样的“坏事”,也许是觉得能挨得住冯老师一顿揍。一次值日,教室里只剩我自己,我把那个放了一个月的板擦从火炉底下拿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直接跑到了冯老师办公室,告诉这是我倒垃圾时从垃圾场发现的。冯老师看了一眼结果板擦说到:“这个板擦被我不小心磕坏了,当时我还带了一瓶胶水想把它粘上凑合着用,结果找不见了,应该是哪个值日生,看着不能用就把它扔了。”我听完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并且坦言:在他凳子上抹油漆的不是我,用圆规把后排男生扎哭的不是我,把塑料蛇放班长书包里的不是我……他把板擦放到桌子上,什么都没说,让我先回家了。下午上学,冯老师重新排了座位——我一组同桌六组,隔了很远,并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胶水把洗干净的板擦粘好,放到讲桌上,还特意像拍惊堂木似的拍了两下。自那以后,同桌看到我就绕道走,脑袋都不抬。
“妈妈,”女儿清脆的呼唤把我拉回现实,“姥姥说,这个勺子比你的年龄都大,早该坏了,没事儿。”女儿拿着断成两截的勺子,高高兴兴地去玩了。
当时,我不知道列宁曾经摔碎过姑妈家花瓶,更不知道华盛顿砍掉了门口的樱桃树,但我用错误的行动得到了受用一生的教训:惩罚虽然让人害怕,但等待惩罚的过程更让人惶恐不安。隐藏自己做的错事,可能会躲过一时的惩罚,但,只要错事没有解决,精神上的担忧和惶恐就会一直存在,还不如勇于承认,当下解决来的痛快。这也就不难理解,外甥三岁时,一天上午学佩奇跳泥坑,回到家后妹妹给他换了衣服就做其他事情,一直到晚上,小孩子都是忧心忡忡。睡觉前他问妹妹:“妈妈,我把衣服弄脏了,你什么时候打我PP啊?”直到妹妹拍了他两下,他才高高兴兴地睡觉。
和同事在工作交接中也会出现纰漏,有时候他会故意隐藏,或者看我出错了要帮我隐瞒,我会直接拒绝。看得出来,有时候他在老板面前闪烁其词,偶尔瞟我一眼,大概是怕我告密(虽然从未发生过,坚信以后也不会),亦或是嫌我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背锅。一次被领导严重批评后,他对其他同事说,别让我抓住她的任何把柄。
我多么想告诉他:有错误我会当场承认,自从10岁以后,我就没给任何人留下过任何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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