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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之爱(2011)

栗子之爱(2011)

作者: 伊筱 | 来源:发表于2015-12-18 15:22 被阅读71次

几年前刚高考完时,与母亲在几个大学间斟酌的时候,心里早已暗许了南开,其中一个挺占分量的理由就是栗子。天津的栗子可谓“威加海内”,即便是高中家事国事天下事不关我事的备考年代我也是知道的,凭着十几年来对栗子的执着。

天津的栗子与家所在的广东比起来果真是大有不同。北方油栗比较多,不像南方,还真就是“板”栗了,宽宽扁扁的,两口不完三口嫌多,吃起来干而无味,滞黏在口舌间像是放久了的红薯,而且无论是煮还是炒都容易粘壳,很是不容易剥。而油栗刚炒出来的时候焦黄焦黄的,还有道缝儿,像个刚在太阳地疯玩一天的小娃娃,晒成铜色的圆脸儿嘟着,冲你咧着嘴笑。壳一掰就开,声音干脆利落。栗仁儿则是饱满的金黄色,一口下去面却紧致,甜香盈溢,唇齿间缱绻着巨大的满足。

早在大一刚来南开时,常常情绪低落。从未离家这么远,从未孤身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每每将妈妈做的饭与北方对于我而言油烟过剩的东西相比,或者是曾经共同奋战高考的好朋友们与现在来自天南海北连共同话题都难找的同学相比,都会非常想家,初来乍到学习与工作上的不顺利更是加剧了这一思念。然而我有办法,难过了就骑车去买一袋栗子,尤其入秋以后。那一个个温暖的小圆疙瘩仿佛蕴含着难以名状的力量,弥散开去带着腾腾热气的栗子香,把周围不近人情的冰冷空气感染,一下温馨起来。烦恼早已不重要,一呼一吸之间只剩了环绕着的柔软暖意。栗子忠实地帮我驱散着阴霾,更陪我看过了一路的歌与酒笑与泪。待我第三次见到风吹着发黄的柳叶在小引河薄薄的冰面上出溜溜地打着旋儿时,又是一年的冬了。

栗子真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

这是瞿秋白先生就义前所作的《多余的话》中倒数第二句,也是全篇中我最爱的一句。《多余的话》被某些伟大的宣传部工作者们一再研究讨论,认为整篇文章是秋白先生为蒙蔽反动派而下的一盘很大的棋,于是我霎时为自己一点也不阳光不革命的解读羞愧得胃部不适,这浅近丝毫不用费脑深究的一句便顿显亲切。紧跟一声永别了,平静得像是夕阳下不起縠纹的湖,虽暮光苍凉了天地,我自恬然映照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美好,并无哀恸之声。然而读的人却难忍悲伤,仿佛一个真真切切刚才还在与你交谈的长者就这样去了,眼中流连着对这世界的无限眷念。

正如陈铁键同志所言,这篇文章确是“光辉是主要的,阴暗是次要的”,只是,在我看来“豆腐”背后的光辉也许比他们所挖掘出的光辉要大那么一丁点。它让我知道秋白先生真诚质朴地热爱着这个世界。他记得简简单单的豆腐的美味,离别前夕,面对这么波澜跌宕的一生,仍不忘留下这么一句。轻轻一笔,是秋白先生全部的告白。它让我在思考,当自知该留遗书的一刻,我要拿什么表达对这个世界如此深切的不舍,拿什么跟这个承载着我全部的生活与生命,全部的思考与迷惘,全部的深爱与憎恨的世界道一声别。

活着是个抽象的命题,但我们确知道活着是珍贵的。我不懂得如何去歌颂这片不仅仅给予了我一切更孕育了万物的无垠的天地,只知道用力地抓住所有可触及的美好,几颗栗子,或是一抹晴空,或是半缕烟霞。我无力偿还它们的情义,只能真挚地因它们而快乐,谦卑地为这快乐而感激——是真真切切的它们让我的每一天因热爱与期待而充盈,如满载希望的朝阳。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读飞鸟集,最让我惊艳的莫过于这一段。我们是在一个多么广阔的世界里,如游鱼之于大海,行星之于宇宙。却还不只是这样,这个世界博大得收揽了游鱼与大海,行星与宇宙。是千千万万人千千万万年一同仰望着的星空,一同脚踏着的土地,一同构筑着的故事。这般深邃的时间与广博的空间,让我如婴儿般惊喜无措,找不出自己的所在。但我却要爱她,这爱不是因为我的如此渺小映衬出她的如此伟大,而是她为了我而变小,变小,具象成了一颗栗子。当我拥有着这一颗栗子的时候,我知道这世界也是那么地爱我,为着我从这一个小小干果中收获的一整个世界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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