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南山客

作者: 也是红楼梦中人 | 来源:发表于2020-05-05 12:15 被阅读0次

    按:卫平君客居南山,予则为南山之客,每往,听蕉声竹雨,见月榭风庭,未尝不私心深羡之。然归而自思,天地之大,皆漂泊蓬转,一身如寄,忽忽焉若远行之客,则南山不曾有常主,闲者如斯,便是主人,念之,释然。

    一岁之间,客南山凡五至,春花既赏,夏荷为观,秋雨静聆,惟冬雪则惜未之见。当待冬日,踏雪相过,作不速之客,寄访戴之兴,见或不见,则何必具言?

    (一)最难风雨故人来

    山深路杳,几迷于道,既至,天雨,行垄上,屡欲蹉跌,遥见篱落,雨中静默,近之,则客南山在望矣。

    曹君卫平,税土人私第而居,名之曰客南山,以为别业,自言乃南山之客,筑椽课圃,修篱种菊,营田园,守小院,观花看云,息心修身,暇日以度,自适怡然。

    午间,园蔬新撷,数人围坐共食,听雨,饮“风月遂我”。卫平君自言山居清寂,远离尘寰,亲旧不一至,至而不速,尤切心怀。冷冰对曰:“至而即反,何必见戴?”余闻之,笑,曰:“留土猪肉五斤挂罥篱上,实不必见戴!”

    清话半日,吟哦数篇,又相与登楼,或铺毡搦管行草,或静坐独对青山。书案前,爱和先生问:“书以何字?”曰:“何必见戴?”一室闻之尽粲然。独冷冰彷徨四顾,忽曰:“南山对望,相看不厌,直让人起青莲昔年敬亭之叹,不若另书‘敬亭山前’”。

    不觉向暮,乃别去,期以异日,再聚而饮“风月遂我”,冷冰曰:“风月随我。”然则风月无主,饮之便是主人,一笑,记之!

    归来,曲旦书七绝一首寄余,以志其日其情:

    南山听雨东篱菊,

    素盏迎来风月酬。

    此地惟余箫一曲,

    半为明月半清流。

    读罢,风月宛在,箫音犹存,然一期一会,后期难期,遂为五律,聊以和之,兼呈谢意:

    寻君幽隐处,一路藕花开。

    窗牖对青嶂,庭除生绿苔。

    等闲疏雨过,最善故人来。

    殷挚劝风月,会期安在哉?

    (二)明朝有意抱琴来

    道狭草盛,客南山再至矣。造其门,双扉昼掩,冷冰执兽环数扣之,久无人应,余笑言“小扣柴扉久不开”。得无院内苍苔遍地,蒙茸可喜,主人怜而惜之,不欲人践之邪?!

    俟有时,曹君方匆遽出,拔关启扉,肃客入。入则见芭蕉冉冉,菡萏生焉。犹忆彼日缸莲初见,荷钱出水,今已田田,更花老结蓬,叶底藕成,三秋之景略备矣!

    坐有间,田师立云携箫管一根至,并饼数枚,殷勤嘱曰:“乃余亲制,聊佐清茗。”数年不之见,田师天真陶然如昔。兴之所至,更试以箫音,抚以琴曲,弄三叠之叹,结知音之欢。曲终,乃拱手为礼,尽一瓯茗,持箫管竟别去,不复言。余戏问曰:“座骑安在?”田师行且不顾,对曰:“柳树边!”所谓“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杨边”,得无此君欤?

    又忆及客南山初至,值雨,午后,五人坐室内,守一帘静默,听潺潺雨声,清趣一种,泠泠然。晴也须来,雨也须来。当待冬日,晚来欲雪之际,酿新醅酒,对小火炉,倘有故人,有意抱琴,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斯味之乐,乐何如哉?

    记之!

    (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客南山三至,至则围炉啜茗共话。

    山居清冷,炉乃岁暮新添,燃竹炭其中,一室尽融融。曹君笑为余言,尝有人谓之曰:“须铁质巨盆,笼火其中,方为雅士之举!”余则对曰:“是真名士自风流,曾不以炉盆为争。”曹君闻言,笑而然之。

    坐有顷,田师立云伉俪自东篱书院翩然至,携所写墨梅图几幅赠客南山主人并嘱其转呈余、缪诸君。曹君卫平展其所得梅图,与众细玩。乃瓶梅一幅,老木虬枝插瓶中,绽数朵,冷香寒韵,泠泠然。倘得而为案头清供,则书斋几上,别有一种清孤傲然,非同等闲。

    每见田师,必聆其箫声琴韵,曾以所善琴曲几何问,则轮指计曰:“平沙落雁、潇湘水云、梅花三弄、关山月……,不过十数曲”,又言曰:“古人尝有一曲为终身之操,是以不求其多,但得应于景,合于令,则必惬意而自娱。当此季,宜作《梅花三弄》,净几横琴,花落弦间,凛凛然,益增暮寒。”言讫,又危坐默然,抚弦不顾,余乃诵《秋风词》《菩萨蛮》二首以为和,守一室虚闲,氤氲香染。

    兴尽,则散,期以雪日,围炉据案行炙——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

    (四)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午间,与颖冰、九花、宫妮会于曹君客南山居,闭门围炉而食。忽闻微响,若有人自外排扉状。宫妮异之,欹侧,问以:“谁?”海燕即对曰:“风!”问对之间,匆遽二字,不意诗意尽出。

    客南山深,门扉昼掩,小院寂寂,少有客至。倘问之曹君卫平:“与谁同坐?”

    其必曰:“明月清风我……”

    卫平君庭除植芭蕉一丛,修竹几竿,余深羡之,虽山深道远,少有人过,然四时寒暑,竹风蕉雨过耳,清风明月入怀,且乐琴书,以消永日,以遣幽怀,又何尝孤寂耶?念此,有咏:

    编柴为篱木为牖,

    竹风蕉雨相濡久。

    多情更有清风生,

    翻我诗书作我友。

    就教于象贤先生,乃易数字:

    柴做篱笆木为牖,

    竹风蕉雨相濡久。

    多情更有清风来,

    翻我诗书作我友。

    学诗不易,每为之,则蹙额颦首,耽搁时久。不似小品之文,信笔写来,绝无滞碍。偶得诗思,虽力有不逮,必冥思苦想,兀坐斋中。何自苦若是?所谓“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盖亦如此。亦尝问惑于象贤先生,嘱之曰:“无它,但多为之!”

    读千赋,则善赋;观千剑,则晓剑。苏子曰:“疵病不必待人指擿,多作自能见之。”

    信然,斯言!

    为之记!

    (五)南山十五里,不见逾几旬

    风,寒,冻云黯淡。

    前日与颖冰约同往客南山,然其因役故,不果行,惜之!

    不一岁,客南山五至,主雅客来勤,得无谓此欤?

    至院外,双扉深扃,门庭萧然,叩久之,卫平君方匆遽出以应,肃客入。入则围炉环坐,献以茗果。

    望高先生囊箫管五根以自随,出示之,材有异,调不一,然悉为其亲制,乃择竹之善者,剡刳刻镂,濯治表里,因材成之,以利按抑。有琴箫一支,紫竹之质,试弄之,清音浃心,绝不累气,亟为曹、刘二君所称。乃各执箫管立,或独奏,或和鸣,弄《云门夜雨》《长相思》数曲,余坐而静聆之。

    犹记丙申岁暮,尝见望高先生执箫管而吹,绝不成曲调,但呜呜作声而已,余指而俯仰以为笑。孰料不数载,打谱、制箫皆能为之,遑论弄曲。其臻妙若此!问之,则曰:“每临池、绘事际,箫管三五随意置其旁,信手取奏,心神为惬,方就墨楮。是以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矣。”信然。

    曩日冷冰尝笑谓余曰:“书痴!”先生闻之,则谏曰:“盍临习赵松雪小楷《汲黯传》,再追以云林、衡山之风,手追心摹,积半岁,略可成,异日以八行笺书就公安之体、小品之文,岂非妙哉?”余闻之,笑,曰:“纵不能至,心向往之。”先生辄勉之曰:“必能至。”是以昨日携花笺、彤管以赠,危坐案前,信手书山谷诗一首、词一阕,殷殷嘱以临习之道,择一二帖,极力摹写,总以形似神至为要。余闻而然之,如人学诗作文,亦往往自一家入,精研细摹,仿而成之,久而绝尘俗,脱窠臼,己意自出。

    又,丁酉岁杪,先生尝为余治印一方,至今什袭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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