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前文)
一、背景
二、出处
三、前言
四、书的结构
五、高光时刻
4、臧否
《名言》当中,米老臧否前人书法的段落有多处,涉及人物众多。但《评注》提醒,结合《宝晋英光集》的一段《书评》看,结论就更全面。毕竟《名言》为人诟病之处就在“讥贬古人”、“放言矜肆”,多了解米芾的言论有助揣摩他的本意。
1)米芾是一介轩昂士子,造诣精深又领悟非凡。他用自己执着坚守的视角观察,真诚敢言,所论也“要在入人”(指做出切合实际的评论)。
另一方面,即便是同一书者,不同时期、书体、体裁的书作很可能呈现迥异的面貌。比如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和行书《仲尼梦奠帖》就会给人一种分离感;柳公权的行书《兰亭诗》也嫌少了一些“山阴矩度”(语出《画禅室随笔》,指《兰亭序》的法度和特征)。
因此以米芾所经的世面,审视这样的翰墨手卷,心里自然有尺度,凭轩发几句“浩歌”也不足为奇。此时说柳书是“丑怪恶札之祖”(《名言》),彼时又称“修养已成,神气清健,无一点尘俗”(《宝晋英光集》)。
这里都应指就事论事,脱离开这一帖或一组帖就不知所云,何况书中很多米芾所论的帖、碑和牌现在都已找不到了,我们只能想象一下那个模样。
所以了解米老所指,可以帮助我们尽量避免这样、那样的毛病,这对欣赏书作也是一种有益的指引和参考。
2)精彩的是米芾一次召对,这个故事已广为传播。
米海岳曾任宋徽宗朝的书学博士,御前专事法书事宜。
据说有一次徽宗和蔡京论书,召米芾来,让他在旁边的御屏上用草书写下首两韵诗(指古体诗的一种体裁、句数多需要换韵)。御屏是竖放的,诗的文字又多,且看米老仍笔走龙蛇,文字从上而下,其直如弦。徽宗不禁赞赏:“名下无虚士!”(取自《书林纪事》)
《名言》记载了一次单独的召对,整个故事原记录在宋代张邦基的《墨庄漫录》第六卷里,是米芾书法杂论的一则。
徽宗问米芾:“本朝以书名世者有数人,你说说看”。于是,米芾一一奏对。
这里的“不得笔”、“乏逸韵”应该都指二蔡有悖米芾提倡的自然书写,蔡京的字显得安排费工而且拘谨、蔡卞的结体似也过于刻意;三人中蔡襄的功力最为精绝,米芾所指还是写得矜持,没有直抒胸臆。
沈辽的书法很罕见,这一幅见于《古书画过眼要录》;帖中分明还可见颜真卿《争座位帖》的味道,大小不一伦,笔墨细微处也有力,米芾评价“排字”不知是指那个帖,但此帖部分字的结体偏于松散;
所谓黄庭坚“描字”,可能是指刻意让笔画奇宕,左冲右突,几乎有援镜描眉的嫌疑;
所说苏轼“画字”,据董其昌解“东坡先生书,笔俱重落,米襄阳谓之画字”,意思是结体固然好,落笔都偏重,容易抹杀转束处的笔墨逻辑,少“筋”多“肉”,所以容易被人说成是“墨猪”。董和米一脉相承。
所谓的米芾刷字,在明代文人李日华(字君实)解释起来也毫不客气:
“世皆不解其何语,余为诠注曰:
勒字,颜(真卿)法也(李日华指蔡襄书法带有较多楷书的所谓‘颜筋’痕迹,其实《评注》考证范仲淹文章“颜筋柳骨”系泛指,此处李文不准确);
描字,虞永兴(世南)法也(《名言》中米芾评价一干唐代书家‘欧、虞、褚、颜、柳,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是指黄庭坚书法近似唐代的缺点,用笔缺少变化,一以贯之;精力放在结体位置的安排上,难有意韵);
画字,徐季海(浩)法也(《名言》评徐浩于唐玄宗时期字体跟随时君肥俗,既包括在结体、用笔上做了调整,也指用笔偏重而掩盖了一些转束变化的痕迹,这倒是和苏轼书法有接近之处);
刷字,本出飞白运帚之义,意指信肘而不信腕,信指而不信笔,挥霍迅疾,中含枯润,有天成之妙,右军(羲之)法也。
隐然凌轹(轹音立,指欺压)诸老,自占一头地(隐隐然力压诸老,自占头名)。”
米芾自称刷字,李日华解释为如用扫帚,那就一目了然了,其结果是“信肘不信腕、信指不信笔”。
这是米芾刷字的姿势,悬肘写字,给笔端注入臂力,看他的“《王略帖》跋赞”就知道,小字同样有明显的悬肘痕迹,所以米书精绝;
信手指,即强调对笔的控制,绝不信笔。掌握了笔力、控制住笔,所以米老才可以称“善书不择笔”。
这正如董其昌的拨镫法(悬肘、三指握管)和书论“作书须提得笔起”、“一转一束处皆有主宰”。就是说董其昌也强调悬肘的力度和笔画中转折的痕迹,即体现对笔的控制,这样才能使字不脱书卷气质,并获得儁拔而昂扬的意味。
所以说,悬肘和控制也许就是写好字的两条根本法则。
《海岳名言》掩卷之际似有所悟,突然感慨百端。悬肘和控制,这似乎是个不难的道理,却从来藏在深山,人间众说纷纭。这部好书本来像珍珠蒙尘,幸亏又遇上一本难得的解读者——《海岳名言评注》。有了这样的精读,我们好像才能窥见米芾聪明绝顶的逻辑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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