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地从小屋里溜出来，跑到大街上。我要在路上截住小梅同志，告诉她有两个警察在院子里等着。我只能这样做，我相信我这样做是对的，因为小梅同志是无辜的。我知道小梅同志是冤枉的，对此却无能为力，警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通风报信，让她远走高飞。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找上级部门汇报情况，不行就找党中央。她一旦被那两个警察抓住就完了，只要稍微给她用点儿刑，她就非屈打成招不可。警察是很会用刑的，我见过也听过。
天色暗下来，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我站在长乐坡的路口左顾右盼，希望小梅同志能看见我。我的视力很差，害怕别人叫我四眼儿，不愿意戴眼镜，一到晚上就跟瞎子一样认不清人。
我站了很久，也没有把小梅同志等来。忽然想到，从公路下长乐坡有两个路口，小梅同志说过，她如果坐五路车就从这个路口过，坐十一路车就从下一个路口过。两个路口距离不远。
我不知道小梅同志坐哪趟车，只好见五路车过来就往这个路口跑，十一路车过来就往下一个路口跑。很快就跑得筋疲力尽.。最后我站在两个路口之间，见两边有人下车，就大声冲他们唱歌。我不敢贸然喊她的名字，我觉得周围到处埋伏着便衣警察。我的歌声很简单,歌词反复只有四个字：小梅同志，小梅同志…..
后来，我爸来了。他是循着歌声找来的。他说我胡喊乱叫很难听，离老远都听得见。我问我爸，警察走了没有?我爸说，走了，张小梅一回家，他们就和她一起走了。
我跟着我爸一起回家，从此再也没有小梅同志的消息了。
我曾经到她家去过一次，凭记忆去找，怎么也找不到我印象中的那栋楼。问也没人知道。她和他的家人好像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我一直怀疑那两封举报信，第一封跟李叔叔有关，我亲耳听到小梅同志对李叔叔说要告她。我想，李叔叔肯定是害怕了，所以恶人先告状，把姓周的老皮和小梅同志告了。第二封举报信应该是姓周的那个老皮写的，他被派出所调查后急于摘清自己，举报了李叔叔和小梅同志。
也可能是姓周的老婆到派出所报了案。有一阵子，周老皮频繁地在小梅同志这儿混，他老婆不会没有任何察觉。听我妈说，曾经有一个臃肿的中年妇女来院儿里打听小梅同志的消息，问平时有什么样的人找她等等。我妈一问三不知，难保她不会从别人那儿得到什么消息。我妈说她并没有替张小梅遮掩的想法，只是觉得张小梅可怜。
怀疑归怀疑，我却没有证据证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姓周的，李叔叔被调查了一段时间，就没事儿了。不久后就遭遇到一场车祸，虽经抢救保住了命，但直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那天晚上，我跟着我爸一起回家。我的嗓子哑了。他问我什么我都不回答。我爸的脾气很暴躁，如果是平时大耳刮子早煽上了。但那天晚上他没那么做。我跟在他后面低着头走路，看着自己的影子忽前忽后，忽明忽暗，愤怒地朝头顶上的路灯吐了一口。
我踩上了马路边的一口浓痰，然后一脚脚踩下去。那口痰在马路上不断地变幻着形状，一会儿像朵云，一会儿像只狗，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我离开大路朝黑黢黢的村庄里走去，回头看了看留在马路上最后的一个痰迹，竟然是一个惟妙惟肖呼之欲出的凤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