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第二学期过得飞快,天气渐渐转暖,放学后玩的地方就多了,丢沙包,跳皮筋,春天正是掏鸟窝的好时机,一个周日的上午,大人们都去上工了,孩子们无法无天,不知道谁想出了掏鸟窝的馊主意,几个人合力把架子车抬起来靠在墙上,几个小伙伴用身子扛住车排子,让身材最小的我爬上去掏房檐下鸟窝里的鸟蛋。当我把小手小心翼翼伸进去的时候,突然伸出一个蛇头,吓得我连滚带爬,魂不附体……
慢慢就熬到了放暑假的日子了,满心期盼着姐姐就要过来和我住一个假期了,想想睡觉都要笑醒了。可是那一年感觉有点不对劲,刚刚放假,就不停地下雨,一直沥沥淅淅地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连续下一个星期后,门前的小河蓄满了水,再后来,两条小河中间的路也被河水浸泡了,慢慢就看不到路面,河边的垂柳只露出半个身子,其余部分都淹没在水中,小河对面的表姑家已经不可能到我们家来了。
当时我还挺开心的,在家门口就能玩水,把就作业本叠成小船漂呀漂,自得其乐。张奶可没有我这么乐观,柴禾被淋湿,生火做饭都要费很大的劲,有时间一盒火柴都未必能把火升起来,玩心很重的我,可想不了那么多,依然自得其乐。不能出门的时候,在家里翻腾我的小画书,剪碎布头缝沙包。
有一天早晨我起床后,悲哀地发现水已经进到院子里了,这个时候我心里才开始后怕,不停地问张奶“会不会把我们的房子泡塌”,张奶也不确定,给我讲起了好多年前发洪水的情况,我越听越害怕,吓得不停地往张奶怀里钻……
洪水一直往院子里延伸,我也越来越害怕,这个时候张奶冷静地做个决定——让我出去逃难,不能眼睁睁地被淹死。说到就行动,张奶找出一块旧布缝成一个口袋,把我的课本、作业本、文具盒装在里面,又把几块饼子还有一小包白面也放在袋子里,又把5块钱缝在我的背心上面,让我去逃命,我哭着喊着要和她一起逃命,张奶奶艰难地告诉我“她老了,跑不动,命也不值钱,让我快走,跟着大人们走……”在张奶奶的督促下,我背起小口袋艰难地向街中间走去。
那个时候街心的水已经淹没了我的小腿肚,我背着口袋跟着大人们往前走,感觉那是我人生中最难走的一段路程,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才走到村西口的大队部。这个时候村干部正费力地给村民解释不要跑,满地都是洪水,跑出村庄更危险,先在大队部等着,我们想办法自救……村民们听到村干部的劝慰,停止了骚动,慢慢各自往家走,我就这么走来走去,还背着沉重的口袋,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正坐在门口的张奶像捡到宝贝似的把我搂在怀里,赶忙从布袋里取出饼子让我吃点补补力气。
后来村干部安排各个生产队长组织人员在各家院子外面挖土筑坝保护房子,向我们这种没有劳力的人家,抽调基干民兵帮助我们,眼看着洪水被土坝隔离在外面,我们的院子是安全的,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一点。这个时候住在我们后面的黑蛋哥过来看看我家的情况,张奶奶央求黑蛋哥把一个小软床(木头床中间用麻绳盘起来,睡在上面非常柔软,一般夏天放在树底下睡觉,方便拿进拿出)吊到了院子里的大枣树上并且捆绑结实,把绳头垂下来,说是遇到紧急情况,我可以迅速爬上去逃命。当时还觉得好玩,不停地爬上爬下……
大雨停下后,洪水还没有完全退去,但是全村的群众吃饭是个大问题,那个时候还是大集体,生产队专门安排人员种菜,保证社员的吃菜问题,夏季还专门腾出一块空地种瓜,种各种瓜,比如西瓜,酥瓜,小甜瓜……错峰成熟,保证社员整个夏天都能按时分到瓜吃。
说起种瓜,还有那么一个小典故呢,第三生产队的瓜把式把西瓜种种在自己的瓜棚下,瓜种快成熟的时候,害怕被人偷走,每到晚上,瓜把式就把瓜秧慢慢移到瓜棚里,放在身边睡觉,白天再慢慢移到外面晒太阳。结果有就个年轻小伙子起了歪心思,想把瓜种偷回来,一天夜里偷偷摸摸潜入到瓜棚先看看把式在不在,胡乱之中,一会是圆圆的瓜,一会是圆圆的头,慌乱之中以为遇到鬼了,吓得连滚带爬往回跑,把式正睡得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摸自己的脑袋,也吓得不轻呢。
地里的各种瓜都漂在水面上,生产队开始组织水性好的年轻人到地里摘瓜,两个人一组,把木棍和人组成一个口字,中间放上瓜,俗称赶瓜,一遍遍往队里运,然后各家各户分着吃。洪水慢慢退去,地里都是泥糊糊,然后社员们就到地里用脚丫刨红薯,有人刨,有人背到地头,分给大家。被水泡过的红薯根本煮不熟,吃起来“咯吱咯吱”响,但那些红薯是村民那一阶段惟一的口粮,度过了难关。
地面洪水完全退去后,终于露出了地面,这个时候国家的救援物资慢慢到位了,用直升机向地面空投用麻袋装的食物,多半都是大饼子,按人口分配到位,后续的粮食、面粉和衣物也源源不断地到位,村民们总算度过了难关。
我们这里洪水还不算太大,真正的洪水泛滥区在河南驻马店,正是姐姐居住的地方。后来姐姐的来信中告诉了我真相:
妹:
洪水来时,我正在外面玩,奶奶像疯了一样呼唤我回家,刚到家洪水就冲进了房子,那个时候叔叔和他的朋友赶过来营救我们,叔叔背着我,叔叔的朋友扶着奶奶,没有走出几步,房子就塌了,我们就住到了机械厂叔叔的家里……
1975年的河南洪水,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但是村民积极自救,国家扶持,总算度过了难关。我经过这场磨难,瞬间也长大了许多,进入二年级开启我多姿多彩的学习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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