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红楼梦(五)焦大
说起《红楼梦》里的焦大,估计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他在醉酒时的那一句肺腑之声时的乱嚷乱叫的骂声;“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按理说,焦大在宁国府里也算是一位有着资历,有着贡献的响当当的功勋老人。想当年,他那是跟随着宁国公贾演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和死里逃生的人。据贾珍的老婆尤氏说;当年在战场上,是焦大硬是把宁国公从死人堆里给背了出来的人。仅仅就是这么一份功劳,也足够他荣华富贵地享用一辈子了。尤氏又说;他们得了命,焦大挨着饿,却也要把偷来的东西给主子吃,两日渴得没得水,得了半碗的水,也要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尿。就是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死心塌地的人,在宁国府里,当然是不能亏待他的。俗话说;人在人情在。主子贾演活着的时候,对于他这种救命之恩的人,自然是会另眼相待的。可是主子死了,尤其是到了贾珍他们的这一代,焦大的日子还会能好过吗?不好过,当然就只能是倚老卖老,指桑骂槐了。比如是在骂懒二时,他就这样说;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过谁?别说你们这把子的杂种王八羔子们。我们从他这一段话里不难听出,他在这一些所谓的下人的面前,就没少摆出自己的老资格和不可一世姿态的谱子。可是这样一来,他的麻烦也就来了,在我们中国人的传统文化里,一直都是在强调中庸之道。有的时候,为了符合这一中庸之道,有的人甚至是不惜将自己刻意地随波逐流地去显示得自己的很平庸,不去出头。所谓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大概讲得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所以我以为,这不仅仅是个自然现象,也不仅仅是个社会现象,那更是潜移默化的世道人心的现象。即便是大人物便也一样,有所不能幸免,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人物呢?所以还是古人总结得好;人生在世,不可不慎的忠言逆耳的忠告。
我们都知道,焦大是贾府里的最底层的人,是贾府几代人的老仆,也是男性奴仆中资格最老的老人。在贾府里的奴仆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有的是仗着一些军功的,倚老卖老;有的是掌握着一定实权的,耀武扬威;有的是能接近主子的,眼高手低;也有的是有些门路的,损公肥私;但更多的人却是吃里扒外的,则是担任着各种苦役差事的人。如今的焦大老了,不中用了,他的靠山死了,又不顾体面,一味地喝酒,喝醉了见谁都敢骂,从不把人放在眼里。所以尤氏又说;放着这些小子们,那一个派不得,偏偏要派喝醉了酒的焦大去做呢?小说的作者在红楼梦里对焦大描写的笔墨并不多,但作者仅用很少很少的文字却创造出了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熠熠生辉的艺术人物来,其高超的写作手法都达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
鲁迅先生也在他的杂文中把焦大比作是“贾府里的屈原”,说他的出发点“是要贾府好,不过说主奴如此,贾府就要弄不下去罢了”,并把当时的新月社诸君子比作焦大,以此焦大便成了一个骂主子其实是爱主子的典型的人。这也使我想起先哲孔子曾说过;不知生,焉知死的终极思考?生与死,爱与恨,正如灵与肉一样,是人类始终将面对选择的一个两难的命题,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只有一个流水的过程。不管你持什么样态度,你所能应对的,就是要按照你能习惯的方式去承受。所以我就说;作者用他的春秋之笔造就了一个伟大的小人物式的所将面临两难抉择的旺盛生命力的人物。
有时我在想,在一个颂扬正能量的时代里,猛然地听到一声叫骂声,把那些伪善而假正经人的面具撕开时,也未尝不使人感到一阵通体的痛快。当然在他们这万马齐喑,江河日下的时代里,焦大所发出的叫骂并不是他的以生俱来的觉悟,而是痛惜他的主子们没落的一声的悲鸣。他顽固地回忆着当年贾府祖宗们兴家立业的荣耀,如今却也无法挽救现在这些小主子们的败家和沦丧。当然了,这些不识时务的不留情面的小主子们,时不时也不加抬举的讨厌他,还把他捆绑起来,嘴上还塞上马粪,远远地被打发到偏僻的庄子里。其结局也许就是由他在无人照料的地方残死一生,因为他对活着的小主子们来说,只能是一种负担,只能起到一种消极的作用。
红楼梦第七回里的焦大的篇幅并不多,但作者把焦大之醉的描述得活灵活现,翊翊如生,实在是我们的福分,是我们的幸运。其实在现实的生活中,都能够找到焦大的影子和听到他的叫骂声,特别是在这次被静默在家的二个多月里的上海疫情防疫中,他的影子和他的叫骂声,那就更甚了。
我喜欢红楼梦解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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