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曾国藩日记一百一十一【709】2024-3-3
原文
早饭后清理文件。见客,立见者三次,坐见者二次。习字一纸,核对各折、片。专差发年终密考等折。围棋二局。阅苏诗七律十二叶。午正出门,拜客三家。至竹如处一谈,至春织造处赴宴,申正归。阅本日文件。至幕府一谈。折差自京归,接京信多件。阅十二月邸钞,核批稿各薄。四点睡,三更成寐,四更末醒。
是日阅张清恪之子于张懿敬公师载所缉《课子随笔》、皆节抄古人家训名言。大约兴家之道,不外内外勤俭、兄弟和睦、子弟谦谨等事,败家则反是。
夜接周中堂之子于文翕谢余至賻仪之信,则别字甚多,字迹恶劣不堪,大抵门客为之主人全未寓目。闻周少君平日眼孔甚高,口好雌黄,而丧事潦草如此,殊为可叹!
盖达官之子弟,听惯高议论,见惯大排场,往往轻慢师长,讥弹人短,所谓骄也。由骄字而奢,而淫、而佚,以至于无恶不作,皆从骄字生出之弊。而子弟之骄,又多由于父兄为达官者,得运乘时,幸致显宦,遂自忘其本领之低,学识之陋,自骄傲自满,以至子弟效其骄而不觉。
吾家子侄辈亦多轻慢师长,讥谈人短之恶习。欲求稍有成立,必先力除此习。力戒其骄。欲禁子侄之骄,先戒吾心之自骄自满,愿终生自勉之。
因周少君之荒谬不堪,既以面谕纪泽,又详记之于此。
同治七年(1868)正月十七日
面谕纪泽戒骄
大学士周祖培去世后,曾氏曾致信吊唁,又寄賻仪。周祖培的儿子文翕来信表示谢意,但信中别字很多,字迹又很恶劣,令曾氏不悦。曾氏推测,信是门客代书,主人并未过目。他早就听说,周文翕平日眼界很高,喜欢讥评别人,而自己对待父丧这等大事,态度如此草率。他替贵为人臣之极的周祖培叹惜。
吊唁周祖培的人一定很多,请门客代书回信,原本也是可以的,没有一封封地过目,也情有可原。但周家不能对所有的回信,都取这种态度。不要说曾氏是当时功盖天下的人物,即便从职务来说,也已官居体仁阁大学士。这样特殊的人,周文翕理应亲笔回信,至少应该仔细审读门客的代拟。周没有这样做,足见其不懂事理;而这种不懂事理,源于他的骄矜。曾氏在生气之余,联想多多。
富贵人家的子弟多不成器,其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有所依持,即依持权势,依持钱财,于是胆大妄为无所顾忌,自思即便出事也可以权势钱财来摆平。一是性情骄纵。自小在优厚环境中长大,听惯赞美之辞,自以为了不起;又习惯于别人的百般呵护顺从,亦不知克己自律。胆大妄为、骄纵跋扈者何能成器?曾氏想到周家的这个大少爷犯的正是一个“骄”字。他深恐自家子弟也污染这种通病,于是以此为例,当面教育随侍身旁的儿子。
此篇日记有“得运乘时幸致显宦”八个字,很值得玩味。世上的达官显宦,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时运好的缘故,并非自己的本事就真的比别人高了许多;即便有真本领,得乘时运也是第一位的,故而晚年的曾氏多次说过这样的话:“不信书,信运气,公之言,传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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