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诗词悦读|端午节，原来“锦标赛”源自这个江西高考状元
——卢肇《竞渡诗》悦读
石溪久住思端午，馆驿楼前看发机。
鼙鼓动时雷隐隐，兽头凌处雪微微。
冲波突出人齐譀，跃浪争先鸟退飞。
向道是龙刚不信，果然夺得锦标归。
瑞金端午龙舟赛，源自网络
今天是端午节，我下乡，妻中考监考，晚餐没能和家人好好团聚。粽子早几天就吃过，母亲亲手做的，包着青青的箬叶，透出淡淡的清香，纯糯米的，或者加蜜枣的，都非常好吃。菖蒲和艾叶，也准备好了，不过没有用菖蒲和艾叶熬的水洗澡。自然，也没能看到龙舟赛了。去年的端午节，我们这里举办了近年来最大规模的龙舟赛事。那天中午，我带着一家子去看龙舟。绵江河两岸，从瑞金大桥到彩虹桥，大概五六里，到处都是人。“三三五五垂杨底，守定龙舟看不归。”（宋•黎廷瑞《端午东湖观竞渡》）天又热得要命，我们只好躲在柳荫下，有的没有带伞的，索性用柳条做成草帽戴着遮阳。等了好久，才见到寥寥几只船入水。我们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比赛就结束了。今年端午，或许是因为精准扶贫工作一边倒，官方没有组织龙舟赛了。听说武阳还有民间的龙舟赛，而且还上了央视。当然，我更不可能带家人去乡下看龙舟了。
三三五五垂杨底，守定龙舟看不归，源自网络
幸好，我还有诗，还可以从古诗中领略龙舟竞渡的热闹场面，感悟端午蕴涵的进取精神。
这首《竞渡诗》，《全唐诗》的编者还另外加了一个题目——《及第后江宁观竞渡寄袁州刺史成应元》。及第后，就是考中进士之后。江宁，是作者看龙舟赛的地方，一般指的是今天的南京一带。袁州刺史，相当于现在的宜春市市长。作者金榜题名之后，在南京观看龙舟赛有感而发，于是写了一首诗寄给宜春市的成应元市长。作者跟成市长是什么关系呢？又为什么要写信给他呢？
卢肇雕像，源自网络
五代时人王定保所撰的《唐摭言》卷三记载了卢肇《竞渡诗》的写作背景：
卢肇、黄颇皆宜春人，颇富于财，而肇苦贫，与颇同赴举，复同日登途，郡守独饯颇于邮亭而遗肇。明年，肇状元登第归，郡守会肇看竞渡。肇即席作诗，曰：“向道是龙刚不信，果然夺得锦标归。”太守大惭。
这个故事还见载于清人阮阅所编《诗话总龟》、清人伍涵芬所编《说诗乐趣》，在卢肇故乡及周边地区也流传着内容大致相同的版本。卢肇，字子发，江西袁州府宜春县文标乡（今属新余市分宜县杨桥乡观光村）人，被《江西状元谱》认定为江西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状元，实际上江西首位状元为洪州南昌人王季友。据史料记载，当时卢肇和黄颇均为举人，卢住城北，家境贫寒；黄居城西，家境富有。唐会昌三年（843），卢肇与黄颇一同进京赴考，时任袁州刺史成应元更看好黄颇，便在西门外离亭单独为黄颇设宴饯行，而把卢肇冷落一边，让他先在前面等着。结果，卢肇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时恰逢端午，成刺史慌忙为卢肇接风洗尘，边饮酒边看龙舟，而把黄颇晾在一边。想到去年遭到的冷遇，卢肇借题发挥，即兴作诗，委婉地批评刺史狗眼看人低。
瑞金端午龙舟赛，源自网络
有人认为，这首《竞渡诗》就是在刺史为作者衣锦还乡接风洗尘时所作。但我认为不大可能。因为另外一个题目已经说明，这首诗是作者在江宁看龙舟时作诗并寄给袁州刺史的。再看诗歌的开头两句，“石溪久住思端午，馆驿楼前看发机”，无论“石溪”“馆驿楼”是否是专有名词，都不可能是在作者的故乡，否则，“思端午”就无着落。有人认为石溪和馆驿楼都是作者故乡的地名：石溪在清江萧滩，有石溪寺、卢肇读书台等遗迹为证，而馆驿楼则在秀江，我认为这些遗迹很有可能是后人附会的。根据另一标题，可推知石溪可能在江宁。作者在江宁干什么？没有记载。百度百科没有采信《唐摭言》的说法，而认为此诗乃卢肇在外地为官偶思之作。我同意此诗是在外地所作，但其时作者考中状元不久，并未通过吏部的考试，并未为官。据考证卢肇有五年时间赋闲在家，大约是公元843年到847年。如果说作者在歙州、宣州、池州刺史任上到过江宁，倒还有可能。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江宁”为“江陵”之误，公元850年前后卢肇曾到江陵节度使裴休那里当幕僚。但无论是正式上任，还是当幕僚，时间均非及第后，而是及第后好几年的事。还有人认为，卢肇赴宴时即席写的是一首七绝，之后到清江萧滩旧地重游回忆往事时，才将七绝改为七律赠给成应元。
瑞金端午龙舟赛，源自网络
看来，孰是孰非，只能留待以后深入考证了。现在，让我们来一起读这首诗。
首联，“石溪久住思端午，馆驿楼前看发机”，一个“思”字，逗引出浓浓的乡愁。端午来临，自己久居在外不能回家，只好在旅馆里看赛龙舟了。发机，就是蓄势待发，伺机而动。颔联渲染比赛的紧张气氛。“鼙鼓动时雷隐隐，兽头凌处雪微微”，写的是两岸鼙鼓雷动，声震九天；兽形的船头掠过水面，溅起雪白的浪花。颈联，“冲波突出人齐譀，跃浪争先鸟退飞”，刻画了健儿劈波斩浪、竞渡争流的奋进形象，用旁人助威和水鸟退飞，反衬出比赛的激烈程度。譀，音撼，吼叫、呐喊的意思。尾联，“向道是龙刚不信，果然夺得锦标归”，意思是说，我以前说过我是龙，可是你就偏偏不相信，现在我这条龙果然夺得了象征第一的锦标。暗指自己高中龙虎榜，似乎语带揶揄，讽刺刺史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刚不信”的“刚”，我解为偏是、硬是。有的版本作“人不信”“君不信”“则不信”，皆误。宋人张孝祥《霜天晓角（柳丝无力）》有云：“说与归期不远，刚不信、泪偷滴。”金末元初人元好问《梅花引•同张仲经杨飞卿赋青梅》有云：“向道是梅刚不信，更谁占、东风最上番。”清末民初人樊增祥《江城子》（碧玲珑馆女儿居）有云：“向道是侬刚不信，宁更有，女相如。”皆为例证。
古代端午诗有不少，但远没有中秋诗那么多名作。卢肇的这首《竞渡诗》，尽管并非特别有名，但因为有了最后这两句，足以让它从众多端午竞渡诗中出类拔萃。原因就是诗中分明有我在。它有力地回击了那些小看自己的势利眼，体现了一种自信，一种霸气。卢肇考中状元之荣归故里之后，曾写过一首《成名后作》：“桂在蟾宫不可攀，功成业熟也何难。今朝折得东归去，共与乡闾年少看。”也是自信爆棚，自恋爆表。
卢肇的这首及第诗，尽管没有像孟郊《登科后》那样诞生两个成语，但也有一个创造。“锦标”这个词，在卢肇之前的龙舟竞渡活动中就有。为了裁定名次，人们在水面的终点插上一根长竿，缠绵挂彩，鲜艳夺目，称之“锦标”，亦名“彩旗”。比赛规定先夺取锦标者为胜，故又称为“夺标”。但把夺锦标和考取状元联系起来，则源于卢肇这首诗无疑。直至今天体育运动中的锦标赛，也被认为源于卢肇。卢肇之后的很多诗人，写到端午竞渡和考取功名，都绕不开卢肇。比如“卢肇风流今未泯，渡头重看锦标归。”（宋•王庭圭《送欧阳南卿并简胡绍立》）“回首不须题竞渡，锦标争胜已先知。”（宋•吕陶《广安鹿鸣燕送诸进士》）“来岁锦标先夺得，天街听喝状元声。”（宋•赵汝燧《次韵袁州郑守鹿鸣宴》）“明年文场角胜时，也如此日舟人战。”（宋•张劝《咏龙舟》）“夺锦吟诗人去后，是龙谁复出群才。”（清•章甫《午日观龙舟竞渡》）
网上看到讨论端午文化的文章，讲到传承民族精神。由屈原，我们自然想到爱国忠君；由竞渡，我们更应该想到团结进取。后一种精神，我们似乎更少强调，做得更不够。所以我们中国男足，难得打进世界杯。所以，美国总统特朗普胆敢向我们中国挑起贸易战，并似乎特地选在今天端午节变本加厉地升级贸易战。长远来看，中美竞争和冲突，究竟鹿死谁手？让我们一起为中华民族加油助威：“向道是龙刚不信，果然夺得锦标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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