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清河
我这样一个勇敢的女孩。
我经常逗趣在朋友面前夸自己,总是一副自信又乐观的样子,走路都能刮起一阵龙卷风似的气势。
其实我蛮自卑。
自卑的点,多源于家境不宽裕,却想要得太多。
我几岁的时候,是幼儿园小朋友里面跳舞最厉害的一个,那时候我的梦想是当个模特。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是一群农村娃里面最爱给洋娃娃做衣服的那个,那时候,我的梦想是当设计师。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很有绘画的天赋,却上不起200块钱的兴趣班,那时候我的梦想是学画画。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是那个爱幻想,别人都努力学习,我却只知道发呆和谈恋爱的学生,那时候我的梦想是可以不学数学,看我喜欢的书,当名作家。
我二十岁的时候是那个还没有出去旅游过,连公交车都要坐反的白痴,那时候我的梦想和以前一样。
我第一次“旅游”是参加“2017年黄冈大别山科普志愿者训练营”,那是我第一次出省,第一次去把脚步印在山川河流上。
当科普志愿者,可以节约食宿费用。
在去湖北之前,我刚刚做了达州万源大山里一群孩子的贫困走访,那是最炎热的七月,我们在烈日底下爬山奔波,一家一家地走访。每晚都睡不着,大热天睡觉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却还是被跳蚤赖着,走的时候,光是后背上就有八十多个跳蚤咬的疙瘩,奇痒无比,有的疤痕现在还看得见,很丑,很难看。
但我很快乐,也不觉得辛苦。
那一天,我问一个小朋友:“妹妹,你有没有梦想?”
“什么是梦想?”
“就是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想快点长大,就可以给爸爸做饭了”
从武汉回来以后,八月最热。
有天来了一个人,在家墙壁上作画,搞新农村美化工作。
我主动去和师傅聊天,他让我试一试,看看我能不能上好色。
往后的一个星期,我每天戴着帽子,穿着长裤运动鞋一个人站在烈日底下画墙画,有时候画农家厕所的外墙,很臭,很热,蚊子怎么也赶不走。
我盯着墙上那些画,没有人教我,也没有人管我,我觉得自己很棒。
我没花钱,学会了墙体绘画,还赚了三百块钱。
我大一大二的时候,抑郁周期反反复复,已经到了和妈妈商量去医院看心理医生的地步。那时候我常常想“我人生最大的悲剧是我成为人的那一刻开始。”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她热情地带着我去培训机构学英语口语。
学费很贵,我纠结了很久很久,爸妈拿出了很多钱支持我。
我学口语的理由只有两个。
第一:那里温馨积极的氛围或许可以拯救我。
第二:我应该学点什么。
我放弃了很多假日去学口语,寒假的时候甚至和人合租,三个人挤一张单人床。
每日吹着冷冷的风,奔波着去上课。
后来,我越来越爱笑,我从一个站起来发言都能紧张得脸抽筋浑身发抖的弱者,变成了那个舞台上又唱又跳,全英文演讲的女孩子。
我没有别人那样刻苦去学习,口语突飞猛进,但我救了我自己。
还记得L5毕业演讲的那堂课,同学们一个个走上去,几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演讲中提到了“Josie”,Josie是我。
那时候,我有些热泪盈眶。
总能听到周围的朋友说起那些我从小就没有机会接触的事情,比如,和家人朋友去国外玩。比如,被爸妈逼着上兴趣班学画画,舞蹈,乐器。比如,买一个贵一点的包,比如,买一双流行的名牌鞋。比如,最讨厌坐飞机,而我,至今没有坐过飞机。
我不嫉妒,却着实羡慕得很,那些旁人习以为常的经历体验,我却想都不敢想。
我只能去做志愿者,做义工。那些别人不费心思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我得自己去找。
我去参加女性电影展的志愿者,可以免费看许多好的电影,可以去五星级酒店瞅一瞅,可以去和那些有文化有思想的女性接触,可以窥探那些独立的人格。
那一次,我知道了汉娜阿伦特。
我常常微博中奖,但我不是锦鲤。
只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看过舞台剧,听过演唱会,却又想要,所以积极地留言点赞换取免费的活动赠票罢了。
我去参加蒋方舟的分享会,没有座位却不肯离开,坚持到最后,蹭到了第二排的嘉宾席,我带着以前买的她的书去找她签名留影,告诉她:“我很喜欢你写的东西”。
我想,如果简媜以后不来大陆了,我就去台湾寻她。
今年暑假两个月的假期,想学习书本以外的知识,我去老师的工作室实习。
去阿坝出差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去高原地区。晕车,一路上好几次悄悄呕吐,颠簸十多个小时到了阿坝县,高反有些严重,走着走着就晕倒在酒店走廊上,被毛哥抱到车上,再送去医院输氧,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弱,总给人添麻烦。
大家都建议我第二天留在酒店休息,就不必去工作实地考察了。
我倔,我觉得自己可以,事实上我的确可以。
实习结束后,美松松说“有时候我很想你回去工作,你很有能力。”
濛姐说:“送你一个小礼物,作为额外的奖励。”
第一次去明月村是因为专业课作业,而我更喜欢实地调研,而不是纸上谈兵。
一行人挤在小小的共享汽车内去明月村走访。
进了岚染工坊后,我主动去打听染坊的主人,和老师交流,从带走的宣传手册上找到了联系方式,厚着脸皮询问愿不愿意接受我去做一个只工作七天的义工。
她说:“只能睡沙发愿不愿意?”
十月一号,同学都回家或出去旅游了,我揣着几十块钱,提着行李箱,在大雨里奔波,灰头土脸地出现在染坊门口。
头一天晚上,那个和我相恋了七年多的男孩子成了我的前男友,原计划是他开车送我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谈崩了,只留下一个连路费都不够的我自己想办法去明月村。
在染坊的头两天晚上,睡在老师家的客厅,冷得睡不着,穿厚厚的衣服,半夜老鼠啃沙发,啃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吵吵闹闹得很欢脱。
后几天和老师的徒弟姐姐们挤一张床,半夜醒来,摸到眼皮上凉凉软软的东西,吓得甩到地上,第二天一看,是黏糊糊的,黑黑的,长满脚的不知名软体虫子,蛮恶心的。
我小心翼翼地学习染布,还要察言观色,看别人是否对我有不满意的地方,我装傻陪笑,只求能拿到一些布给妈妈亲手染一幅生日礼物。
一直渴望有机会完完全全自己亲手做了一条围巾。
想染连绵的雪山
渐变的蓝色天空
朦胧升起的月亮
染出来月亮失败了,是方方的一坨,雪山也低矮拔起,更多的是淡淡的一片蓝。
作品一出来,老师就觉得我做得不好,不美。我很愧疚,浪费了布料。
她不相信围巾上的月亮扎出来是方的,总觉得是我狡辩,技艺不佳。我心里挺难受的,和自己预想的差太多,更害怕做得不好惹别人不开心。
围巾晾在竹竿上,蜜蜂飞来,留下排泄物,黄黄的几点,心里更难受。
每个人做出的围巾一排排摊开晾在竹竿上,客人走进后院,左右翻看我的那条,揉搓蜜蜂的“杰作”,最后围在脖子上。
买走了。
我那条被否认的围巾啊
被人一眼挑中买下了。
再后来,我带着小朋友们做扎染,蜡染。陪他们见证出染缸后的奇迹。
我蹭游客的采茶体验,挂着小竹篓,在茶园里兴奋地掐尖儿。跟着王老师学制作手工茶,在两百多度高温的铁锅里杀青,揉练,反复杀青,看着嫩绿的茶叶变成了干燥的茶叶,指尖全是绿茶的清香味,头顶上蒙一层细细的茶毫。
揣着仅有的两小包自己做的茶,乐颠儿了。
哈尔滨来的游客团里,大爷大妈都特别热情,拉着我:“姑娘,我瞅着你做的围巾就觉得特好看,你给我整一条。”
“我可以教您,你自己做可以吗?”
“就你给我整条就好了,我喜欢你做的。”
“我怕做不好,浪费了您的围巾”
“没事儿,你做吧,怎么着我都喜欢”
围巾做好以后,大姨说:“哎呀,好看,真的很好看,不错啊姑娘,姨喜欢你做的”
我很开心,很感恩。
“姑娘,你再给我做一条,按你的想法做。”
她拿着我亲手做的围巾给其他游客看:“瞅姑娘做得多漂亮啊,我喜欢。”
我小声说:“我老师说我做得不好看”
姨跑去和老师说:“您看看,这小姑娘做的,多漂亮啊。”
我听到的时候,特别想哭,是心酸,也是幸福。
“姑娘,我就喜欢你做的,比你老师做得好。”
我笑着说:谢谢,嘿嘿。
厚着脸皮和姨合照了一张,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
临走前一晚,我紧张地找老师要了两张废布,把它们裁成小小的几块,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做蜡染,临摹常玉的画,画我想画的画,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遍遍在染缸里染布,那些碎布头晾在竹竿上的时候,我觉得,幸福得要飞起来了。
忙到中午,被催促着搭车回成都。
用几分钟飞快地染好了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那幅我这几天最想染的画,白皑皑的雪山,渐变的夜空,一轮圆月。
都来不及打开看看成品就急急忙忙回了成都。
路上用手机照了一下自己,头发没梳,脸没洗,早饭没吃,饥肠辘辘,睡裙做内搭,瑜伽裤做安全裤,披上牛仔外套,拖着坏掉的行李箱。
一个个面容精致的女孩子从身旁走过,我活脱脱一个邋遢的逃难者。
她们真美丽。
而我
真勇敢。
我这样一个勇敢的女孩 我这样一个勇敢的女孩 我这样一个勇敢的女孩 我这样一个勇敢的女孩 我这样一个勇敢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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