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缺憾，就是和别人比较

人生的缺憾，最大的就是和别人比较。和高人比较使我们自卑；和俗人比较，使我们下流；和下人比较，使我们骄满。

——林清玄《木炭与沉香》

文｜陆小墨

这个年纪的我们啊，总是很心急想要获得成功，深怕一不留神就被别人比下去。

我小时候并不在意身边人的眼光。

那时候一无所求，只知道逍遥自在的玩耍。偶尔会担心一下作业还没完成，想着明天会不会挨骂。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想着明天该找谁跳皮筋，什么时候去甘蔗地里偷吃，田地里的稻谷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和爷爷一起去摘菜的时候该带什么零食过去吃。

想多了就会喜滋滋的笑，一脸的天真烂漫。

现在的小孩却不那么幸运，从学前班开始就承载了太多的期盼和压力。而我那时很幸福，没有人约束我埋头学习，也没有人逼我去报兴趣班，更没有人因为我的班级排名而痛心疾首。

我每天放学了也不爱做作业，先兜一圈朋友家，看看能不能拐到几个志同道合的玩家；再去小胡同里晃荡一会儿，勾搭几个小妹小弟玩游戏；实在无趣了，就跑去爷爷的田地里，学癞蛤蟆跳，逗蚯蚓玩。

虽然知识分子的外公有时会觉得我不成器，但爹妈不管，爷奶盛宠，就这样小霸王了数十年。

至今想起来，觉得自己人生中最爽快的莫过于小学那时候，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甚至老师问起以后想干什么，别的孩子都说科学家，医生和宇航员，我却回答了：游戏家。

其实就是爱玩，又觉得要正式一点，于是在后面加了一个“家”字。听起来挺霸气，同学们笑得很开心，老师却有点生气。

我儿时玩的游戏数不胜数，以至于到现在玩游戏的时候总会被人夸有天赋。

当时的玩伴大多是女孩，所以玩的无非是过家家，跳皮筋，丢手绢，跳房子，编手链等等。虽然心不灵，但那时手很巧，编五角星，折千纸鹤，做纸风筝，然后买一大堆的铃铛做门帘，叮铃铃的响满整个弄堂。

如果小时候有网店，我一定能成为赚零花钱买糖吃的手工艺品小老板，然后雇一帮小屁孩，干一番大事业。

长大些，觉得这类游戏太无趣，就开始屁颠屁颠跟在长我四岁的哥哥身后。学他做弹弓，然后跑到没人的竹林里，扫射停歇在上面的麻雀；有时甚至跑去养蜂人的家里，躲在木灌丛中，远远射中蜂窝，然后两个人边跑边大笑，无比地肆意妄为。

也会跟着他去别人家的田地里偷甘蔗偷地瓜，叫上弄堂里的小三小四，在油菜花田中大摇大摆地吃喝玩乐。

凿一个小坑，划一根线，从兜里掏出几颗弹珠，晶莹剔透的光泽映着一张张兴奋而又稚嫩的脸。哥哥一声令下，乳白色的弹珠就咕噜咕噜滚出去，进洞，反弹，又进洞，欢呼和可惜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一方田地里。

当然还有很难让人忘怀的老虎机，两个人偷偷跑去小卖部，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零花钱一把把的玩，赢了就哥俩好的胡吃海喝，输了就骑自行车出去兜风。

整个夏季肯定是少不了玩水的，老屋门前就是一条河流。

平常摇小船捕鱼，抓小蝌蚪，采菱角，逮螃蟹和虾这种乐趣自然少不了，等天气热些，就会下水。年长的在水里很随意，小孩们套着救生圈“扑腾扑腾”学游泳，水很清澈，有时还能调戏小鱼和水草。

我一直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很有趣，可成长的步伐却渐渐逼近，一点点禁锢住身躯和思想。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了怪圈子。

古代有科举制度，寒窗苦读十年，只为今朝金榜题名。虽然现代人的观念有所开化，但教育体制还是一样的，对所有寒门子弟来说，读书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也是飞上枝头的源动力。

所以，上了初中后，离开老屋去了新宅子，爹妈就开始灌输，你得好好读书啊，这样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你读书的时候要结交一些有用的朋友，多像他们学习，以后也可以互帮互助。

老师们也总是把和颜悦色留给成绩好的同学，好机会就更不用说了。这个社会遵循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你想往上走就得遵守人际法则，社交法则，行为法则，情感法则等等。

小时候父母太忙顾不上管我，初中时却把我安排去了学校最好的班级。

那时候，学校每一个月就要来一次测试，每次测试都要排名。虽然名义上说不公布，但大家都死命想知道自己的排名，看看这个人比自己高多少分，那个人比自己落后多少分。

最可怕的莫过于每次考完之后对分，像是打一场心理战，“哇，我这道题对了，我还以为我做错了呢！”，“完了，我这次又考砸了，数学对分错了好多大题目！”，“某某这次肯定比我考的好了，明明我比他更努力才对啊！”

因为父母管得严，我在新地方也没有玩伴，只能一心学习。竟也争气地从全校几百位“蹭蹭蹭”跑到了前一百，然后是前五十，最后是前十，然后保送去了重点高中。

我妈说，她从没奢望我成绩有多好，只是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成绩那么好，咱们家好像不能输。谁想到，我竟然完成了从自家倒霉孩子到别人家优秀孩子的涅槃，她觉得受宠若惊。

可我并不快乐。

不对，其实我是快乐过的。

我所快乐的是，当我妈说起我那遥遥领先的排名时，旁边一众大妈羡慕的眼神给我妈带去的满足感。我还快乐的是，老师总是会优先考虑到我的特殊情况，并且愿意倾听我的想法。我更快乐的是，家里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学业成绩争吵过，简单来说就是给大人省心。

但我并不快乐。

说实话，初中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在别的女孩打扮的漂漂亮亮上学和小伙伴们玩耍时，我和一帮尖子生在实验室里讨论竞赛题，每晚补习到八点才能回家。

我从前的玩伴都离我远去，身边的朋友变成了优秀但似乎不爱玩的人，我们在一起探讨解题思路，也会在每次考完之后对题目，然后坚称自己考砸了，还会回去难过一宿，其实不过是这次试卷出难了，大家都一样。

生活除了三点一线，就再没有惊喜可言。我不能和朋友出去浪，也不能一个人出远门，更不能长时间跑到乡下去玩。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也不再期盼有什么意外，甚至开始做起噩梦。

我把每一次的考试都看的很重要，因为我是别人家的孩子，要是考砸了那就会坏名声。我也把自己的言行看的很重要，因为我代表了一种榜样，要是干出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那就会丢面子。我更把自己太当一回事，和别人说话带着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后天培养的优越感，其实真正遇见比我强的人，却又无比的自卑。

于是，在这种自负和自卑之间，青春期的无助显露无疑。

并没有人告诉我，你应该问问自己想要什么，害怕什么，恐慌什么。父母说的永远都是她期盼的，老师说的也永远都是她要求的，朋友说的也永远都是她想要的。而我，也在这样的环境下，被驱使的越来越不像儿时的自己。

说来也好笑，那时候甚至每天思考，人为什么活着，宇宙是什么样的，如果我不是我，那这个人会有什么行为。为什么男人会喜欢女人，社会为什么禁止我们恋爱，人们除了繁衍后代，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明明有钱却还想要那么多的钱，有了钱却也不花钱，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时我妈觉得我入魔了，所以整夜整夜陪我聊天，足足陪了三个月。

我青春期并没有什么叛逆，但本质却一样，都是因为迷茫和无知，所以在寻找意义。叛逆的孩子找的是存在感，我也一样。

我很羞于告诉任何人那段经历，因为我妈说这是不光彩的，可其实并不是。你之所以不敢说出来，因为你还在意，如果你真的不在意甚至已经正视它的存在，那么就不是什么大事。

所有的秘密，总是因为遮遮掩掩才让人充满好奇心。肉体是这样，心事也是这样。

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能有多美，能有多惊天骇俗，时间久了，还不是被忘在脑后，甚至连饭后谈资都不够格了。那些丑闻，那些隐秘，那些不光彩，都会在时间发酵下慢慢沉淀，消失，遗忘。

人们太容易愤慨，也太容易原谅，更容易喜欢，情绪总是一时的，来得快，去的也快。能够在大风大浪中挺下来的，那就是未来的英雄，例如我喜欢的女神汤唯，又例如能上中国Ted的伊能静。

我们都活在一个需要被人认可和尊重的环境中，所以我们才成为了一颗需要别人抽动的罗陀。

但现在的我却不会像青春期那时候，为了别人的期待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我不知道其他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和我一样，曾经并不是出于本心而担负了无数的期盼和压力。

有人说，优秀是一种习惯。

我相信这个说法，但我却觉得，这个习惯背后，是各种高于一般人的压力和强迫，逼着自己始终走在这条道路上。一些人喜欢，他们盖过优秀成为卓越；一些人坚持住了，他们付出很多保持优秀；而另一些人则被淘汰，归于平庸后忿忿不平，却又无力挣扎。

可无论哪一种，只要心性平和，认清自己的所需所求所能，都可以在这难得的人生路上走出一番精彩。

并不是所有人天生禀赋，可怕的是成不了天生禀赋的人，也找不到自己适合的位置，于是蹉跎啊蹉跎，把遗憾和埋怨留给下一代，代代相传，连绵不绝。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希望我未来的孩子，可以成为自家的孩子。我也会为你努力，创造这样的环境。

因为你始终是你，不是我未来希望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