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小墨
桃树长在一排排老宅的尽头,依河而生,姿态却并不直立。二十几年的风雨,故事却一如果实那般生涩难咽。也有猴孩子偷溜进虚掩的栅栏,胆大爬上并不粗壮的树干,欣喜把桃树晃得一池的涟漪。孩童的笑声和顾大娘的吼骂声,此起彼伏。
老宅模样依旧,青砖黑瓦,白墙高高耸起。
阁楼的窗檐敞开,风吹起,晾晒衣物的竹竿“咯噔”一下打在窗户上。仿佛可以看见十几岁的孩童站在老宅大门左侧的石凳上,踮起脚尖,右手摸索着窗台。一手的灰。在衣袖两旁轻弹两下,继续抬手来回摸索。
一把钥匙。躲在厚厚的尘堆里,似掩埋了许久的时光,不曾开封。记忆里是高个子的祖父总在田间地头农作,既怕年幼的孩童丢三落四,又怕放了学却无处可归,于是让她在最高的窗台上寻找秘密之门。
小小的门,两块木板,左右各一边。凹凸不平的竖条纹,也想彰显与生俱来的时尚感,摸起来质地踏实而又光滑。偶有几处粗糙的,仔细一看,歪歪倒倒的几个字:囡囡的家。也不知是出自几岁孩童稚嫩的双手。破坏这份和谐之感的图案,让人莫名发疼。
宅子内光线阴暗,木楼梯窄小破败。地面是石板铺成的,并不平坦。但时间久了,来来往往的脚板将原本粗糙不平的条石磨得光光溜溜,呈现出种种印迹花纹。有时下场雨,水汽像是会从土壤里蒸发一样,打在石板上,有些潮湿。
方方正正的木桌上有几道剩菜,灶头上还放着被削过的毛桃。老式橱柜发出暗沉光泽,挂在墙上的圆钟一针一针的走动,入门抬头可见的位置上摆着曾祖母的遗像,慈祥而又庄严。阳光能从窗户缝里洒进来,刚好打在里屋门口被废弃的水缸上。一堆的杂物,却也缤纷多彩。
楼梯上的木板年岁已久,一步一“咯吱”,响个不停。上下有些倾斜,旁边却也有扶栏。儿时祖母会把各式各样的零食放在悬空挂着的竹篮里,孩童贪吃,就会倚着楼梯上的扶栏,从远处的篮子里偷食。也有被逮住的时候,却也理直气壮:老鼠偷吃,我打老鼠。只能哭笑不得。
夏日炎炎时,木地板每天用清水拖一遍,也能抵一时酷热。雕花木床袭一身白纱,芭蕉扇“沙沙”几下,是黑夜里年迈的祖母为孩童驱蚊扇风。知了鸣叫在寂静里。有时夜里没风,便能清晰听到孩童翻来覆去的响声,扇子加快的流动声,以及一双大手安抚的轻拍声。
树木谷物长得结实。老宅门前有一条河,这头长了一颗无患子树,一小丛竹林,河对岸却是大片大片的稻田。秋日里打开窗户眺望远处,满眼金灿灿。小孩子家贪玩,双手脏得快,于是高个子摘一把无患子,拨开来搓一搓,洗一洗,惊得孩童两眼放光:哇!要是把它们都采了,做成肥皂,拿去集市卖,赚钱了可以买糖吃。
小财迷一样的心思,尚不懂得生活远没有那么容易。
石凳旁是一口瓦缸,每到下雨时分,积满一缸的屋檐水。等天放晴时,祖父打来洗农器,祖母用来洗菜做饭。孩童玩闹,掀开缸盖往里探,“扑通”一声,被祖父一把捞起,总免不了几句担心的责骂声。还有一个毗邻的小水缸,会被调皮的小孩用来养蝌蚪,个把时日,便成了呱呱王子。
春日里笋尖冒头,祖父的小镰刀被派上用场。好奇心重的一群猴孩儿,也会在无人的时候偷偷爬进栅栏,左松松土壤,右挖挖宝藏。殊不知,可人怜的嫩笋已被踩得稀巴烂。挨骂自然少不得,却也懂得了饭桌上会少几道鲜美的竹笋菜。委屈和内疚两相应。
一条长长的过道是夏日里的福音。搬个竹椅、木板凳,拿个芭蕉扇,家家户户的老少聚在一块。闲聊,乘凉。孩子们嬉戏的笑声穿过悠长的过道,偶尔还能听到风吹竹叶的响动声。留神间,能看见老宅角落里的诡异百花在月光下浮动如影,隐约能映出人们谈笑的神情。
那景象留在心里,好似记忆里封藏的宝石,熠熠生辉。而我懵懵懂懂,未曾为这锦绣时光,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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