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发来义马爆炸的视频,惊动天地的一刹那,几只燕子迎着爆炸的气浪直冲过来,那小小的移动的黑点,似乎是代替人类去对那惨烈取证,去向遇难者告别。燕子没有手,如果有,它会拉住那遇难的一群人吗?
我檐下也有几只啊,冲锋过去的不是它们。但那一只,足以刷新我对它们同族的敬重。死亡里,一只闪电般的精灵嘎嘎直叫,向死神发出严正的抗议。从这样的角度,燕子是代表所有活物的宣告。
我想起汶川地震。地动山摇时,不知多少动物惊慌失措。但我只想到了鸟类。一棵大树下陷,几只鸟猛地飞起。鸟夫妻,鸟父女,鸟父子,鸟一家,坚决也艰难地克服了巨大的吸力,直冲抗命了。哪里还来得及回首家园,更无暇想营建的艰辛,一下子山河已非,疮痍满目得让人心惊魂飞……
远处还有树吧,鸟儿筑巢不该太艰难,枯枝和树叉足可再擎起一个高处的家。一只鸟不敢回头看,原来它熟悉的村民一个也见不到了。千百的人,废墟就是一个巨大的新坟。
它们还在天空中行走,它们有意避开原来的脚下之地。它们记得的小孩的风筝,老人的烟袋,工人的自行车……
这只小鸟觉得自己长大了,它的心硬了不少。瞬间的力量,往往超过漫长的行进,几乎让一棵玉米片刻拔节。
鸟儿们聚集在一片大的树林,夕阳里大大的演唱会开始,都是悲鸣和长嚎,为的是对逝者的纪念。夜定大黑,有几只背着大家潜遁,回到故地,站在那家房子曾经的位置上掉泪,它们不能忘了那少年到草地上捉虫,喂伤了的它们。它们说,咱们得有良心,得知道感恩。
那少年的灵魂,此刻看好飘摇里经过这几只鸟的上空,他看见它们的眼泪,听见它们的谈话,他欣慰得有了笑意。他们学校,他们班,好多好多的小朋友现在都在那边了,那边也有幼儿园,也有育才学校……
彼时,不太远的远处,笙歌响着。人们都不必深记苦难,但警示也总是被忘记。没有一场灾害是最后的一次,所有的事故注定还要重复地生起。死者以血肉做了润滑油,想轻快了社会的列车,活者在列车上恣肆,列车掉轨的消息便永难绝迹。
有人建议我去看看那地震的纪念馆。人死之际还不忘活着的道德,老师的身躯护住了孩子。但现在,老师更是近似的奴才,大踏步向弱势群体迈进了。母亲的身体下有沉睡而活着的婴儿,那是动物的本能,在报纸上却是母爱的伟大。
我不去,我怕自己愤懑而绝望。年年小燕回,也有从汶川回来的吧,在义马的烟火里杀出的那几只,可否是三月从天府之国的归来。我从它们身上感到物种的高贵,我觉得我该向它们学习。
我立在楼顶,仰着脸看小燕子一只只飞过。我喊它们,它们叽叽回答,我觉得我懂了。我想看它们的眼睛,看那黑小的滚珠,折射出怎样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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