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丢两个馍的风波
漫滩湖拦洪大坝接近竣工。坝里坝外工棚片片,寒风夹着雪片钻入棚内。有的工棚顶被风刮翻或被雪压榻......
陈家庄、白龙沟、孔庙村民工躲在工棚内,盼着食堂炊事员送饭。晌午错了。各村食堂还没有人送饭,谢先在大坝上徘徊,一脸的疲惫和恐惧。这时孔庙小学炊事员武大林、龙根推着饭车来到学校教职工工地。
陈青岩招呼谢先:“谢社长,学校的饭来了,你先吃点。”谢先,看看冒烟的红薯咽口唾沫,他还没有上前呢,其他村民已经围了上来……
黑柱伸手抓个大红薯:“大食堂,大家吃,先拿个咱尝尝!”顷刻间,人们一哄而上,孔庙小学的饭被抢。龙根看父亲龙山躲在一旁没有动,也加入抢的队伍。他从人缝里摸一个红薯,往父亲跟前跑,却被龙道拦住:“你小子,徇私舞弊呀?拿来!”龙道说时迟那时快,劈把手把红薯从龙根手里夺走。等龙根返回饭车,车上早已空空如也。抢到红薯的社员狼吞虎咽地吃着,没有抢到地看着谢先……谢先脸色乌青,武大林、陈青岩、龙根满脸无奈,‘老赵’、艾灵低头落泪,陈得索、陈魁、吴九清等孩子流着口水……
黑柱皱眉,咧嘴嘟囔:“咽到肚里才知道这红薯不熟,又酸又臊!”
大家也纷纷议论,牢骚满腹......
孔庙小学炊事员武大林哭丧着脸:“今年的红薯雨水泡了,原来各村食堂把坏的烂的都扔到粪坑里去了;你们现在吃的,是我和龙根捡你们村食堂扔的红薯。再过一段,恐怕这煮不熟的红薯也吃不到了!”
谢先脸拉长。社员们咬到嘴里的红薯停止咀嚼,个个惊恐地望着他……谢先痛苦又无奈,缓缓道:“大坝撇个尾巴,不修了。老师回校上课,社员回村自救去!”
1959年冬天的早晨。天幕拉开,晨曦初露。孔庙小学教导处门前,冷风抖着弯腰柏树上的残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灰蒙蒙的操场内悲鸣觅食。学校东面食堂,门开着。没有了昔日的馍香,也没有刀俎了声响,只有武大林、龙根的争吵——
武大林:“丢两个黑杂草馍,今早上全校师生的馍就分不均了。”
龙根:“那怎么办?”
武大林:“搜查看谁偷的。如果缺两个分不均,还像修大坝时抢着吃,食堂会散的,你爹也会饿死的!”
龙根面色陡变,抽搐......
陈青岩走进食堂:“不开伙,吵什么?”
武大林突然哭起来:“陈校长,食堂馍少两个。大家都饿,不给谁吃,都不中!”
陈青岩显得淡定:“晚上没有锁门?”
“我锁着了。但隔君子不隔小人。”武大林说。
“谁还有钥匙?”陈青岩问。
“你把钥匙交给我,我始终在身上带着。”武大林一脸困惑。
“那偷馍的是从哪里进屋的?”陈青岩盯着武大林。
“不知道。”武大林摇头。
陈青岩环顾食堂内,发现只有水道眼子能通到寨壕。
龙根发现玄机:“这水道眼子,小孩能钻进。”
陈青岩部署:“先在全校搜,搜不出,把你武大林的馍,扣了!”
陈青岩带着武大林、龙根对学生座位、书包、寝室搜查,一无所获,最后又对教师住室搜查。搜到艾灵家,结果从陈得索睡的枕头下搜出一个黑窝头馍。武大林又惊又喜,他拿着黑窝头,像抱个金娃娃!”
武大林揪着陈得索的耳朵:“这馍是你偷的吗?那一个呢?”
陈得索冻得哆嗦着:“不,就一个。还是您昨天晚上给俺发的那一个。”
陈青岩问:“那你咋不吃?”
陈得索哭起来:“俺奶奶饿病了,我给她留的。俺妈也知道。”
艾灵给儿子作证:“陈校长,这馍就是得索给他奶奶留的。小芳也给她爸留过馍。”
陈青岩的儿子陈魁却添油加醋:“爸,别信他们。得索和小芳都是小偷,过去还偷咱的瓜,让俺爷爷抓着了。”
吴九清吸溜鼻涕:“是的,我也知道。”
陈青岩抿嘴冷笑:“得索,是不是?”
陈得索低头承认:“是的。”
陈青岩皮笑肉不笑:“这就对了,偷就偷了,当学生要诚实。你奶奶在家过的是幸福生活,哪能饿着?”
陈得索喃喃说:“俺奶奶就是饿。”
陈青岩发火了:“隔邻是社长,问问他,你奶奶饿不饿?”
艾灵替儿子说话:“陈校长,社员饿不饿,有他们说。他谢先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这时,谢先从自己住室窜出来:“艾灵,孩子偷馍,他不承认,你还袒护,又侮辱我吃饱了。难道我社长真比你们吃饱了?”
艾灵反唇相讥:“如果你还没有吃饱,那俺老百姓能吃饱撑着,和你吵?”
人越来越多。‘老赵’已经站外多时了,他按捺不住怒火走进屋:“谢社长,组织讲实事求是。艾灵的孩子偷没有偷馍,让他钻钻水道眼子,看看进去进不去?社员饿不饿,你去看看他们吃的是什么?”
谢先恼羞成怒:“反了,反了!想实事求是吗?那好,陈校长,让艾灵下放回陈家庄,体验农村生活去;让这个‘老赵’钻水道眼子,看他还敢不敢搞‘柏子山计划’!”
艾灵破罐子破摔,毫不畏惧:“没有偷就没偷,回去就回去!得索,走,馍不要了!”
‘老赵’挺着脖子不服:“钻水道眼子,俺也没有搞‘柏子山计划’!”
‘老赵’被几个老师架着去钻水道眼子……
陈得索因为不承认偷一个黑窝头馍,谢先社长一句话把艾灵下放回陈家庄。陈得索由此也失学。静静的月夜,陈得索饿得眼冒金星,院中的老柿树好像在晃动。他抬眼看高悬的月儿,月亮像烧饼一样让他流口水。他穿过门前的沟溪,偷偷摸摸爬到邻居陈石堆屋内的床边。他知道陈石堆是村里的炊事员,床头柜上,有吃剩下的馍。
陈石堆打着呼噜,月光疲惫地斜照在他的床前。陈得索手在床头柜上打磨着……突然,他听到有人推门,于是急忙钻进床底下。尿臊气熏得他吐酸水,但也不敢出大气。陈青岩走进陈石堆的床前,从怀里摸出一个黑块子:“爷爷,您睡了?”
陈石堆停止呼噜,砸吧砸吧嘴:“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青岩小声说:“昨天晚上,我从学校偷拿一个馍,你吃吧。”
陈石堆咧着嘴:“青岩,我是炊事员,给我个社长就不干。别管我了,你把魁和枝子照护好就中了。”
陈青岩说:“都要管。听说陈高氏快饿死了,艾灵下放回村,她儿子偷馍也被学校开除。”
陈石堆咯咯笑起来:“活该!他们这一家是叫花子背米———自讨的。”
“我明白。”陈青岩把馍放到床头柜上。
“其实我们家的人都没有受啥罪。解放前,咱吃万户饭;解放后,你在学校当校长,我在村食堂当管理员,还是人上人。”陈石堆自鸣得意。
陈青岩打断陈石堆的话:“以后低调些,别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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