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间

作者: 庸解 | 来源:发表于2020-05-13 08:51 被阅读0次

    葛叔是我的邻居。前几天他把我叫到他床前递给我一个包裹,嘱咐我见到他女儿时交给她。随后便撒手人寰。走时那眉间的遗憾一直未曾消散。我知道他在遗憾些什么。

    二十几年前的一场地震摧毁了无数家庭,我家乡因为离灾区比较近成了安置区。也就是那时候,葛叔随着无数同样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儿一齐到了这片安置区。刚开始的一两个月,葛叔每天都往灾区跑,打听亲人的消息,却一直渺无音讯。当最终警察通知了死讯,已经是四个月后。

    日子总是得过下去,人类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必然也得承受土地所带来的灾难。当灾难的苦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淡薄以后,安置区渐渐人变得少了起来。某天,葛叔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捡到一个女婴。那天晚上,明灭的烟头一直没有熄灭。

    后来,葛叔带着那个女婴离开了安置区,在我家隔壁租了房子。那年我刚好两岁。岁月总是容易把一切都变得波然不惊。女婴成了葛叔的女儿,如同无数个单亲父亲一样,葛叔过着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刚开始时还不太适应,经常来我家寻求帮助,那个年代买不到奶粉,我妈的奶水养活了我们两个婴儿。一来二去,葛叔成了我们的挚友。每次葛叔带着孩子从我家离开的时候,父亲母亲总是叹气。那时候的我还理解不了这是为什么。

    葛叔给她女儿取名葛晴,寓意雨过天晴。我想经历过地震痛失亲人的葛叔求的也就是个雨过天晴吧。一天,葛叔来到我家,局促不安的把一袋子东西提到桌面上,打开一看,是烧饼。原来,葛晴已经到了读书的年轻,救助金除了买下了租的房子,便所剩无几。葛叔要带着孩子又不好出远门,就只能在附近打打零工,日子勉强过得下去,可是这马上就要上学了,再不找一些生计,孩子的学费生活费都是问题。葛叔就想到在家经常做给孩子吃的烧饼,想出去摆摊,今天过来就是想让父亲母亲尝一下,需求一些意见。尝过之后,父亲母亲都对葛叔去摆摊表示了支持,并借了两万块给葛叔,购置工具。

    不久之后,我便多了一个任务,每天早上去接葛晴一起上学,路过校门口那条街的时候,就能看到葛叔摆的烧饼摊。小孩子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与忧愁。可是学校里异样的眼光还是让葛晴的童年蒙上了一层阴霾。日子好像就在吃饭睡觉读书之间不知不觉溜走了。葛晴越来越沉默了,除了每天上学以外便是和葛叔出摊,一次,葛晴来我家吃饭时,我分明见到她眼中闪烁着一些我很陌生的东西。上初中以后,不在同一个初中,我便很少再见到葛晴了。葛叔也渐渐不在来我家吃饭,街上遇见了,也是苦涩的对我们微笑然后走远。时常,我能听到葛叔家传来的激烈争吵。听父母讲,葛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阳光底下无新鲜事,人类在世间这个舞台上上演着名叫人生的舞台剧,一幕幕的悲欢喜乐早已有共通之处。我开始从父母口中听到一些传言,多是一些街坊四邻的流言蜚语。这反而是最最伤人的地方,无心之言最为致命。母亲很担心葛叔一家的状况,便想叫葛叔一家来吃饭。那顿饭,葛晴没来,葛叔喝得酩酊大醉,仿佛要把一切伤心事都忘记。自那以后,日子好像又开始平静下来了。高三那年暑假,我在街上无意碰见出摊的葛叔一家,一个三轮车改装的餐车,葛叔围着一个煤炉负责摊烧饼,葛晴负责拿货找零。我远远的看着,葛晴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没有一丝生气。那双眼睛里满是或许可以称之为仇恨怨愤的东西。我再也没见过葛晴。录取通知书出来了以后,她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人总是在路上,读书途中,工作路上,或者是死亡。为了生计,我到处奔波,偶尔回家,听母亲讲起葛叔,还在摆摊,但是背驼了,而葛晴一直没有音讯,只是每个月会有钱打进葛叔的卡里。我听到这,又想起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或许这个时候那个眼睛里的仇恨应该消失了。我叫母亲请葛叔一起过来喝酒。见到葛叔,我惊诧于人的变化竟然能如此之大,可见葛晴的离开对于葛叔的打击有多大。席间谈起葛晴,葛叔突然泪如雨下,猛灌了一杯酒说自己不是人。从他断断续续的酒话中,我大概知道了真相。一次争吵中,葛叔说葛晴是捡来的,没有葛叔的养育,葛晴早已经饿死了。与我而言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是对于葛晴,我想,那时候葛晴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吧。

    我把包裹放进了抽屉里,我大概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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