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低矮的厨房里有木头风箱,拉起来咯吱咯吱地响。记得小时候,院里的那棵歪脖的枣树,总是被累累果实压弯了腰。用棍子撑着它的时候,在心里想别倒别倒。用棍子打栆的时候,在心里祈祷快掉快掉。用一口大锅盛上沙子,丢进花生来回翻炒,炉下的火燃的正旺,吃起来嘎嘣响。出了门,绵延着一条弯曲的土路,晴天时黄沙纷飞,雨天时坑洼泥泞。路的一旁,隔不远就放着一块大石头,腿脚不好的老人成天坐在那里,很大声的喊我的名字,我跑过去跟她说话,她却打着茬摆手说听不见。盛夏的夜晚,常跟姥爷去抓蝉,天太黑,用手在树上摸,摸不到的时候会失望,摸到的时候吓的尖叫。等不及蝉虫蜕变,拔苗助长,却害它丢了性命,并不知道它为了蹿出土地这一刻,整整等了七年。后来,机器嗡嗡的修路,我好奇地趴在围墙上看。后来,大家都打农药,蝉虫也变得越来越少。坐在母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她不厌其烦地让我小心脚,当她再也不说这话的时候,我便长大了,大到她都不愿再载我了。当自行车变成电动车,摩托车,甚至汽车。当很多家庭都撤去电话,换上手机,一晃好多年都过去了,时光匆匆而过……
一步步跨到现在。石子路变成水泥路,很是平整。平房变成楼房,连外面都刷的雪白。汽车随便停在大街上,见怪不怪。只是,在街角处说笑吵闹的人们渐渐少了,偶尔有天晚上,她们也在那里聊到很晚,笑声依旧惊人,像多年前一样。黄昏的时候,从青藤上摘下黄瓜和豆角,转身去厨房做菜。黄瓜顶花带刺,豆角嫩的出水。不管开心与否,晚餐一顿也不落,三菜一汤,偶尔换个花样。不管酸咸甜淡,都得往桌上端,一家人说笑来尝。绿豆煮汤,放进大块的冰糖,盛在碗里,红彤彤,甜丝丝,是盛夏的福利。
谁家没空接放了学的孩子,托邻居给捎一趟。院里韭菜长的甚好,四邻谁来了看见,不客气地割一把走。大晚上,谁有不顺心的事,敲了门坐下来倒苦水。两家人为了一点院地,争的面红耳赤,不惜抄家伙打一架。门前的二傻子,这么多年,都变老了,也没讨到媳妇。曾经那些稚嫩的小孩子,再见面发现都长那么高了,都正着手备战中招和高考。从小玩到大的儿时伙伴,有些早已扛起生活的担,见了面打声招呼,笑着说起从前。从前的时光很慢,偷偷从家里拿出苹果,大家一起分享,连回忆都很甜。离家不远的地方有块田地,奶奶每天清晨去抜拔草,摘摘豆,悠悠着锻炼身体。爷爷喜欢与人搓搓麻将,散了场,一群老头约着喝喝小酒,要是不够再切盘猪头肉,几瓣蒜一根葱。
跟母亲商讨,什么时候搬去小区住。这才想起,不久后就要离开这个小村庄了。从小就羡慕那些可以住在小区里的孩子,觉得他们住在高处,能爬那高高的楼梯,能与白云共舞。现在我也正往那所谓的“高处”走,心里却藏着满满的舍不得,一点一点往外涌。我想,可能是因为水往低处流的时候,带着风,很惬意。
黄昏下的小村庄,盛着成长中的那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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