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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深遇你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我再次遇到了江驰。
那是冬日,南方的冬日少有雪,有的只是渗入骨髓的冰凉,四周静谧的只有他破碎的哭声,极其微弱的声音,宛如落叶,似有似无。
他依旧是十七岁的模样,穿着校服,细软的头发,精致的五官,还有词不达意的温柔。我听别人说过,你若能看见一个人灵魂,那灵魂的模样一定是你最怀念的模样。
他蹲在树干旁,埋着头,刺眼的是他环住脑袋的手臂上的伤痕,是擦伤。那么久了都没愈合吗,我想应该有十一年了。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有人啊……”他轻轻的说,声音小小的。
我忍着想把他揉进骨血的冲动,只是轻轻将他揽进我的怀抱,我感觉到他浑身一震,随后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看我。
我望进那一双眼睛,是被月光簇满的眼睛,随后我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睛里都是我。
“你看得见我?”
“是。”我点头,随后又有些不安,“你不记得我了?”
他对我笑,眼睛眯成一条线,乌黑浓密的睫毛盖过瞳孔,仿佛稍微用力就会碎裂。
“学长,我还是喜欢你。”
我已经哽咽,好久后才用力地点点头。
果然是记得的,所以才会出现在这个荒废很多年的花园。
我也还记得,这个花园最后一次盛开的花期。那年你17岁,我18岁;现在你17岁,我已经29岁啦。
“为什么一直在这没走?”对于能重新遇到他,我很庆幸,对于他的回忆已经不再停留于天台纵身跃下的身影以及我没抓住的衣角。
“我想看看学长你以后的样子,是不是会有一两个孩子,有陪伴在身边的妻子……”
他顿了顿。
“我想看看你的生活里有没有我。”
我失笑,他真是对我有些残忍,用了最决绝的离开方式,最后又要用这种近似可能的奢求。
“那回家看看吧。”我把他轻轻拦腰抱起,一步步稳稳地走着,时不时将目光转向他。
我一直在用我的方式怀念你,江驰。
我推开门,察觉到手臂上多了两行滚烫的东西。
“你一直都在?”他说的是问句,但也是在肯定。
在这里我曾向你告白,为你带来凌晨十二点的月色和九分高甜的奶油以及最占有的拥抱。
抬脚进去,我准备换鞋子时,江驰揪揪我的衣袖,话里都有几分颤抖,“我想下来。”
我有一样东西,好像终于有用场了。
——是一双白色的拖鞋,有点发黄,应该放了很久的。
“……”他看着我拿过来的拖鞋,突然静了下来,过后许久才来了句,“谢谢你。”
内心突然泛起酸涩,好久没有过的感觉,一下子又涌进心里面,我是不是找到了归途?
“我可能得走了……”江驰眼眶红红,嘴角一个刚刚好的弧度,实在是无奈。
我扭头看他,像保护着易碎物品,将他轻轻放上沙发,揉着他细软的头发。
“什么时候回来?”
我突然觉得委屈。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这样问,将脑袋埋在我胸口,一个劲地蹭。
“为什么你要离开?上次离开十一年,这次离开多久?永远吗?”我实在受不了这样失而复得又失的重创,像个离群的大雁,始终没有归宿。
憋了很久,我终于把所有委屈、孤独、无助全部宣泄出来,看着他手足无措地擦去我眼泪的样子,我真的很想一直就这样。
“我只是离开一辈子,不是永远。”
“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别哭啊…”刚说完他也呜咽着哭出来。
“我怕你会忘记。”
看见他哭我也没了气,得失不论,总归他现在是在我身边的吧。
“对个暗号?到时候就可以认出来彼此了。”
“下辈子的见面暗号是什么,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我享受这种触碰到他的眼泪的感觉,这一定是甜的。
在东拉西扯决定暗号的过程,我感觉到了困意,十几年的失眠,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我好困,你知道吗,一想到明天起来会看到你就在身旁,这个夜晚就不太难熬。”
我睡梦中听见他的最后两句话是:
“晚安。”话音刚落,额头有轻柔的触感。
“晚安吻是只能亲额头的,不然容易有蛀牙。”
然后做了一个梦。
听到江驰跳楼的噩耗时,我打不到去医院的车,那时候太阳差不多要升起了,我就开了导航一步步跑去医院。
我知道,他想再见我一面,这样他就会撑下去。
我满身狼狈地赶到医院,我去查江驰的病房,但是看我这个样子那些护士都不肯告诉我,碰巧照顾江驰的护士刚好遇到我,告诉了我房号。
我看到他哀默的眼神,我更急躁了。
推开门,焦灼的我一下子安静了。
我慢慢地坐到他身旁,听着他心跳逐渐微弱。
“你是我临死前…还想拔掉氧气罩亲吻的人…”我读懂他口型,看见他嘴角的弧度,仿佛听见了以前每天他都要重复的话,“学长…我喜欢你啊…”
“别碰我的江驰……”
“别碰他……”
“求你们了别碰他……”
我只知道要让他回来,我死死抱住他,感受到了他彻骨的寒冷,起码……让他暖和一点……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力气那么大,却无能为力,医生拉开我,我一次次挣脱,可我好像拉不回江驰了。
手臂上一阵刺痛,我只感觉到再也支撑不起来的眼皮和再也暖不起来的江驰。
“一夜做了两个梦吗……”我吃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似乎是怀有期盼的,小心翼翼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江驰……”
果然又是梦。
我拉开窗帘,阳光招进来,被温暖充盈的同时,脑中又浮现出他的样子。
“学长,我喜欢你。”
仿佛甜只有一瞬,苦却苦了很多年。
只是我也许不知道,昨晚的最后那句话。
“下辈子的见面暗号是什么,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学长,我一直在。”
我在还有余温的沙发上放满茉莉,十一年的时光,其实那个叫江驰的少年,他一直都在。
送你茉莉,请君莫离。
文/边津一,文章来源公众号【故事篓】,已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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