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哑巴》

作者: 抒白学姐 | 来源:发表于2019-11-13 21:26 被阅读0次

    她是一位长得十分标志的哑巴,瘦瘦高高,瓜子脸,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双眸子,如盈盈秋水般清亮动人。八年前我去表伯家探亲的时候,尚还能跟她一起玩耍,八年后我再去,却已是人去楼空。

    记得那时表伯家对面有一方葡萄架,架子上有只豆天蛾的幼虫,青绿色,手指般大小,肥胖呆萌。我们都称这种虫子为“小老虎”。那年我十岁,常常搬了条凳子,在葡萄架下踮脚看“小老虎”,有回视线一偏,看到了下方的院子里,列了很多劈成细长的竹条,竹条间依稀可见一个编着竹篓的身影,年龄约莫十三、四岁,身形有些清瘦,头上扎了个清爽的马尾。

    我有些好奇,就怯生生走近,在门口窥望了半天,小姐姐看见我,粲然一笑,向我招了招手。

    我跳开一些散落的竹条,向前走去。近身时只见小姐姐手里正编着竹篓,我想伸手去摸摸,小姐姐忙摇摇头,指了指手指上的伤口给我看,意思是说,“会割人的”。这时我才知道,她是个哑巴。

    之后的日子里,我常和小姐姐一块玩耍。我们最常做的事是一起去看“小老虎”,那年夏日格外炎热,“小老虎”躲在叶荫下乘凉,懒洋洋的,却在我们的照顾下养尊处优,生得“肥头大耳”。

    小姐姐爱笑,看见小虫子会笑,看见一朵花也会笑,笑的时候轻轻的,听不见一点儿声响,就像一朵花悄然绽放。我移不开眼睛,只觉得小姐姐很美,村里的人也觉得她生得很美,但更多的是感到惋惜。

    少不经事的我还不懂得“惋惜”的涵义,只知道小姐姐很静,一双剪水的眸子偶尔黯下来,流露出一丝哀婉的神色。

    在此之后,下方院子里的竹条好像越垒越高,永远都编不完似的,小姐姐为了多点时间陪我,常常熬夜编竹子,手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但她似乎很喜欢与我在一起,脸上常常挂着笑容,或许是在她的生命里,我是极少数的去主动接近她、尊敬她的朋友。

    那样的一个年代,那样的一个贫瘠的所在,人们的混沌似乎还未全然褪去,小孩子们恃强凌弱,大人们抱臂而观。而本就处于弱者的她,没有玩伴,更是身陷孤独,只好在无人问津的岁月里岑寂过活。

    然而在我眼中,她虽然孤独,却活得十分优雅,每日守院编竹,看鸟儿啄食,珊珊可爱;看云水悠然,寂静欢喜。其实这世间本没有所谓“弱者”,有的只是强者的另一种姿态,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残缺”,有的只是完美的另一种姿态罢了。

    有回小姐姐用编竹子挣来的钱请我吃雪糕,日头很大,险些晒化了,我连忙“呲溜”一口咬下去,满口的冰凉又将我冻得抖了三抖,小姐姐笑了,我望了她一眼,把雪糕一咽,也咧嘴笑了。之后她带我去四处转转,绕过她家的院子,后方有个小门,连着条小道,我已忘了小道后面是什么景貌,只记得小道光线不是很好,不过一直走走到道路尽头,光线滂沱一洒,眼前便陡然明白起来:

    那里,似乎立有一朵花,去地数丈,亭亭而立。安静生姿,无喜亦无惧。

    再后来,就只剩一片模糊的回想了。八年之久,时光已无力容我枵腹回溯。这八年来,我也偶尔去过表伯家,但每次都是如点水蜻蜓般,稍作停留就离开。不知什么时候,那曾摆满竹条的院子建起平楼,变成了另一户人家,也不知小姐姐如今去了哪里,那朵道路尽头的花,若即若离,似远还近,而我们的“小老虎”也已杳然无迹。

    佛用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可见这世间每一种相遇,都值得虔诚感恩。行无羁,思无邪,我向来处看去,双手合十:

    只愿今生如三秋树叶,删繁就简;只愿前身若一泓清水,持心向莲;只愿此程,依旧见众生平等相,五道流转,无有不遍。

    图源: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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