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日更D81~我和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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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我的爷爷了。最后一次见他应该是在约三十年前的一个四月吧,具体哪一天记得不太确切了,毕竟我当时还只是一名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有一天我和哥哥如往常一般放学回到家,只见爷爷家来了很多的人,而那正堂大厅赫然摆着爷爷的黑白遗像,于是我们被正式告知:爷爷去世了……
自爷爷半月前突然病倒送医院后,回来也才卧床几日,而其实这一天我们也并未真正的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如今,岁月悄然无声逝去,往事似乎如昨日般清晰似乎又真的遥远模糊着。
大约是他去世前的几个月吧,那是一个有着暖阳的冬日的下午,我一个人正蹲在家门口玩着石头或是蚂蚁,抬头间见着爷爷远远提着一个油漆桶朝我家走来,待爷爷走近了后,我如往常一般礼貌地喊了声‘嗲嗲'(爷爷),再又低下头去继续在地上寻找我的石头或是蚂蚁。
孰料,从我头顶的正上方传来了爷爷温和的声音:“伢子(孩子),要不要和嗲嗲一起去后山上到老嗲嗲(爷爷的父亲)的坟上看看?”
请原谅当时八岁的我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因为以我一贯的逻辑思维,爷爷一般是应了后便会离开去忙他的了,爷爷家有美味的饭菜或是好吃的零食时,或是爷爷带着去走亲串户或是去集市此类的“美差”都是轮不到我的呀,依照惯例是得优先叫上我的哥哥和叔叔家的弟弟呀,更何况是这种和他一起去老爷爷坟上的事,这怎么会轮到我这个孙女儿呀?!
所以在八岁懵懂的脑袋和懵懂的意识里我认为这实为难以解释的,许是我听错了罢?仰起那写着大大问号的小小脸,但见平时我极为畏惧并对我很少有过笑容的爷爷正面带慈祥的微笑,和午后那暖暖的阳光一起等着我的答复哩!
日更D81~我和我的爷爷虽然依然心存疑惑,但小小年纪的我一想到可以去山上玩,便还是开心并果断到‘要得,要得。于是扯着嗓子对着不远外菜园里忙碌着的母亲交待了声后,便蹦蹦跳跳欢快地跟在爷爷身后出发了。
一路上,提着桶的爷爷走在前面开路,扎着麻花辫子的小孙女我像个小尾巴跟在后面,我一会捡了根枯枝当木棒儿耍将起来,一会再扯几朵干了的野花问爷爷好不好看,爷爷都会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这只小百灵鸟,并‘嗯嗯'肯定着。
冬日的阳光慵懒洒满高大健硕的爷爷和头上插着干花朵举着“打狗棒”的小孙女不一会儿便来到后山老爷爷的坟上。
我依着表情凝重的爷爷发出的指示在墓碑前认真磕了几个头,爷爷则蹲在他父亲的墓碑前,用大毛笔沾上桶里的红漆一笔一划认真地给他的父亲墓碑上的字仔细描了起来。那些久经风雨洗礼已然褪色的碑文,在鲜红的笔下一个一个地鲜活了起来。
突然爷爷对蹲边上自顾自地寻找蚂蚁和石头的我开口了:“伢子,以后嗲嗲要是死了,你也会到嗲嗲的坟上给嗲嗲的碑文描红漆吗?”
被这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猝不及防地惊吓到的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嗲嗲是不会死的呢!嗲嗲会活很久很久的呢!”
“宝伢子(傻孩子),嗲嗲已经老啦,人老了都会死的呢!”
我没有吭声了心里却直犯着嘀咕:大人说的话怎么这么难搞清楚哟。同时我又固执地一厢情愿地认为我的爷爷这么健康怎么可能就会老去?!
所以我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便不以为然地低着头不再作回答,于是又回归于沉默……爷爷专心地给墓碑上的字描着红漆,我专心地看着地上的蚂蚁:大的,小的,成群的,结对的正在来来往往地忙碌着……
不曾想真是一语成谶,约才几月余我的爷爷便真的就这样悄然离世了。那个和爷爷冬日阳光下对话的下午,是我和爷爷走得最近的也是唯一近的一次了。
时值今日,我依然记得那天我那难得慈祥的爷爷和温暖的阳光,比平日里任何时候的更为温暖与动人,一直深深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爷爷有两个孙子,五个孙女。因为是女孩儿,所以我不是爷爷喜欢的孙;又因为我不是爷爷喜欢的孙,所以我和爷爷彼此便略有了些淡薄。
相信我很有必要交代一下我那颇为跌宕起伏的“诞生之路”了,着实是充满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传奇色彩:
当我还蛰伏在母亲的腹中,在得知我又是个女孩儿后,作为一家之长的爷爷是坚决不允许我的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世间来的,他还为此专门开了好几次家庭会议。会议的中心论点自然是如何阻止我于这世间的降临。
他的长子—我的父亲,素来“老实孝顺”从未忤逆过他的父亲,在面对爷爷以“分家”相逼时,却是无比坚定宣布到‘分家就分家吧,我讨米也要养活我的这个仔(孩子)。
当然最终家是没有分成的了,因为医院里那位负责接生的与我母亲是好友的医生阿姨及时出具证明,表示若执意放弃我那么我的母亲便会有生命危险,于是爷爷的“阻止之路”才不甘心地告以段落,于是这世间便多了一个可爱的我。
据说在我出生后,爷爷又主张把我送给县城里家境颇为富裕的远房亲戚梅姨作养女,当然依然是毫无悬念的再一次被我的父母坚决相拒而未果。
于是乎,在历经千辛万苦千回百转后,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我父母幺女的身份,端坐于我家饭桌边跟着哥哥姐姐们往小嘴里一口一口扒米饭了。
日更D81~我和我的爷爷后来母亲告诉我,我这个小孙女的出生其实是给爷爷的仕途带来了些许麻烦的。因为彼时计划生育正值如火如荼,身为区干部的爷爷应该要以身作则起带头作用的,所以因为我的出生他是受了警告并给予了罚款的。
人称爷爷为“五雷公”,因其素日雷厉风行刚正不阿所以得此外号!记忆里爷爷有张身穿黑色长大衣,头戴黑色绒帽的威风凛凛的照片。
也依稀记得爷爷总是会在我就读的小学和很多其他干部们开会。每到午饭时分,他们在学校会议室简单吃饭以便下午继续开会。
而就在会议室隔壁教室的我,到了饭点便会咬着小手指头吞着口水趴在会议室门缝边朝屋里偷瞄,看爷爷他们吃饭。
有次正好被里面的一位爷爷“逮着”了,他过来拉着我手进去朝我那正忙着的爷爷喊到“五嗲,这是您孙女吧,喊她一起吃饭咯,”爷爷略带严厉又略为耐心地对我说:“伢子,嗲嗲在办事情,你自己出去吃饭哈。”我虽有委屈与怨言但仍乖乖出去了。
爷爷去世前,家里总是时常三五成群地来些衣着讲究干部模样的人前来恭敬拜访爷爷的。
在很多年后,有一次我和哥哥去他同学家玩,当同学的爷爷回忆起我的这位“凶巴巴的爷爷”时,言语间充满了赞许和钦佩,说他是位难得的务实的真正为人民办事的好干部时,我第一次有了自己可能不太懂得我爷爷的感觉!
其实,对爷爷清晰的记忆也只是停留在上小学的那两三年而已。
记得爷爷总是紧锁着眉坐在正堂门口若有所思地抽着烟,我和哥哥早上上学路过爷爷家时总是会对着他大喊到:“嗲嗲,我们读书克哒哈(上学去了哈)!”爷爷便会微笑回应到:“好的,伢子,好好读书哈!”当然,在我看来这微笑是特意给我哥哥的。
上小学一年级时领成绩单回来,爷爷把我和哥哥还有叔叔家的姐姐和弟弟四人召集在一起,拿出算盘宣布到:超出80分的有奖励!超出一分是奖多少钱我忘了,只记得每每都是我和哥哥钵满盆满收获颇丰,而叔叔家的两姐弟两手空空颗粒无收。
所以我特别期待领成绩单的那天了,每次有了奖状我和哥哥也会第一时间去找爷爷,爷爷总是笑眯眯地给予我们丰厚的奖励!虽然我无法猜测爷爷当时的心理,但记得他语重心长地对我和哥哥说要“好好学习”的话语。
又忆起小学三年级时,也就是爷爷去世前不久,作为班上唯一的少先队员的我被破例安排和高年级的少先队员们一起去市里烈士公园春游,和我同去的哥哥是四年级的少先队员。从学校回来后来不及放下书包的兄妹俩赶紧麻利地跑去给爷爷广播这个“大事件”,爷爷乐呵呵地给了我们俩每人三元旅游资费,于当时的兄妹俩而言这可是一笔巨款呢!但彼时的我依然认为是因为奖励哥哥而“不得已”顺便奖励给我的!
如今,已近不惑的我如此将往事一一捋来,多少能意识到爷爷对我态度上的改观想必是从我那一张张奖状和漂亮的成绩单开始的罢,所以便会有了他叫我陪着一起去老爷爷坟上的一幕了,思来想去自觉甚是合理!
幼时的记忆里有父亲把我驮在肩头的温馨画面,而爷爷宽厚的手似乎从未牵过我这个小孙女的手。尽管彼时农村里的“爷爷们”千年如一日千篇一律的重男轻女,但我当时依然不太懂得男孩女孩于爷爷的区别,又许是因为年幼所以我真的不太懂我的爷爷吧。
虽然对爷爷心有些许怨言,所幸我的父母与兄姊们极是疼爱我,所以我也是早已释怀。
只是终究遗憾我的爷爷去世得过早了些,岁月还未来得及向他展示我的可爱之处呵!唉,或许,也就只能这样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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