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位大先生与邹知客一行相互见礼后依次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后来邹知客了解到十三先生是不能长时间离开司天监的,每时每刻至少要有六个人在这里守护潘多拉。他注视着眼前的那团光球,有些不敢相信,原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吗?它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好像轻易就能够被摧毁,就像人的生命,在这个大千世界之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一旁的杨茕无视了邹知客身为邹氏的少爷却露出这种类似于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眼神,冲十三先生笑道,“听说潘多拉是在新纪元之中轮流被人守护的。”
“是的,”刚才说话的那位名叫梁见的大先生答道,“潘多拉是五日前被送至良城的。这一次,它在东国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年。”
杨茕敏锐地捕捉到了梁见言语中的奇怪之处。不会超过十年,这种说法感觉像是有什么事件胁迫着他们转移潘多拉,仿佛十年之后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他双手抱臂,靠在墙壁上,“这么说,我们要在这里呆上十年了?”
梁见轻笑一声,摇头,“各位并不需要停留在这里如此之久。孩子们,你们有所不知,如今潘多拉刚刚被转移,新纪元担忧创世者伺机而动,因此寻求猎人的帮助。但潘多拉自身并非无情之物,在下等人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建立并稳固潘多拉同此地的联系,也就是所谓‘纽带’。一旦纽带形成便难以为外物撼动,待到那时,创世者再想入侵便是难于登天。”
“原来如此。”杨茕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拿眼一扫,正好看到邹知客对他一闪而过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起来这么拽,怎么问这么弱智的问题。我不也是第一次接这种任务吗,杨茕心道,顺便白了他一眼。
众人对接下来的计划进行了一番讨论,而后梁见又派人带邹知客一行人浏览了司天监,出来时已经是日落西斜了,宫廷侍卫便将其带至王宫外的驿馆休息。
良城真是个繁华的地方,一直到夜里十点多还是人声喧闹,吆喝声,笑声,马车走过的声音混作一片。凌晨时分,那些声音才逐渐地褪去了,剩下零零星星的闲言碎语和脚步匆匆,随着桥下的流水远去。
邹知客来到房间外的露台,没想到那里早有人了。看身形竟是杨茕,他正叉着腰抽烟,不知道站在这里多久了。邹知客往外走了两步,他机敏地半侧过头,在黑灯瞎火里盯着他看,一瞬间盯得邹知客有点发麻,过了一会儿,他又露出一个笑,嘴里缓缓吐出烟雾。
邹知客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抬头看着天空。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夜空,每一颗星星都能清楚地看到,月亮差点因此失去了它在夜里的c位。今夜无云,便是没有路灯也照得街上亮堂堂的。
“你觉得新纪元是个好地方,是吗?”杨茕开口问道,他手里掸了掸烟灰。
邹知客愣了一瞬,微微点点头。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仅仅一天,他就在这里见到了太多前半辈子从未见过的奇观,他对这种感觉并不排斥,想来应该是好的。
杨茕笑道,“有些东西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再美好的事物,也存在着黑暗的一面,对吧?”
“或许吧。”
“你就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过人生吗?真是个怪小子。”
邹知客没答话。因为杨茕说的是对的,他确实是个别人眼里的怪人,从小到大向来如此。
“我还以为只有深夜里思考人生才会睡不着,来这里吹冷风,看星星。”杨茕把烟叼在嘴里。
“只是刚刚外面有点吵。你为什么不睡觉?”
杨茕看了邹知客一眼,“和你一样。”
“知道么,出发之前你父亲和我聊过天,从他的话里,我还以为你是个肉做的机器人。”
邹知客看向杨茕。
“别这么看着我,你父亲好像希望你们家所有人都是这样。我很理解他,但是不敢苟同。不过,我倒是发现你并不像你爸说的那样。”杨茕走过来,拍了拍邹知客的肩膀,“恭喜你,在你们邹家的反人类教育中还活得比较像一个人。”
邹知客的认知中,教育仿佛就是他所经历的那样,人好像生来就该如此,因此他对杨茕的话有些不满。但是,对于父亲的教导,他有时也觉得过于严苛,他把这种想法归咎于自己身上,之所以会有叛逆的想法,是因为自己的水平还不太够。他并不知道别人是怎样被教育出来的,比如杨茕,他活得好像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们都觉得我是个怪人。”他道。
杨茕眨了下眼睛,“你可以揍他们一顿,那样的话大部分人应该会改口。”他突然想起什么,“你可不要揍我啊,我现在就改口,你不是怪人。”
“可是你们说得没错。”
“那又怎么样?”杨茕笑道,“别人说你怪你就承认,那才是真怪人。要我说你就该脸皮厚点,只要足够自信,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更何况,你还有成为正常人的潜质呢。只要跟着我混,多接触接触人间烟火就不是什么事了。你们这种大少爷我没少见,一句话就是缺乏锻炼,缺乏经验。”说着,杨茕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邹知客,“来根?”
邹知客摇头,“我没抽过。”
“害,哪个烟鬼从出生就开始抽啊。”
“父亲说吸烟有害健康,会降低猎人的身体素质。”
杨茕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邹知客,“你个一根筋,要把你培养成正常人,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说着他抠出一根烟塞进自己嘴里,晃晃悠悠地走了。
次日,邹知客一行人按计划再次进宫,来到司天监。为了隐藏身份,他们乔装作宫廷侍卫,将猎枪用粗布包在身后,或隐在宽大的衣袍之中。邹知客爬上司天监顶层,此时共有七人坐镇殿中,其中便有梁见和那个不知名的女孩。那个女孩一看见邹知客,眼神便激动起来,好像有话要对他说,但终究是没说出来。邹知客本能地感觉到这其中有问题。
果然,到中午交接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被替了下来,她忧心忡忡地离开了顶层。邹知客叮嘱其他猎人多加注意,自己默默跟了下去。女孩一路径直来到司天监一处拐角,侧边开了一扇小窗,附近并没有什么人。
邹知客在她身后停下,女孩子转过头,兴奋地说:“太好了!大人,我就知道你会跟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邹知客问。
“我能感觉到,你是和其他贵人不一样的,你还是他们的头,对吧?”
邹知客点点头。“你想告诉我什么?”
谁知那女孩子竟一下跪了下来,邹知客连忙要把她扶起来,她眼里已然有了泪水,“大人,求你救救东国,救救新纪元吧!现在只有你们才能帮助新纪元。”
经过那女孩的一番哭诉,邹知客大概对事情有了了解。原来这个女孩叫柳如眉,三年前被选为十三先生之一的新一任。她本想恪尽职守,尽自己所能反对教会势力的猖獗,但她来到司天监之后却发现并不是这样。十三先生之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右派,对于新纪元教会和教会军持消极的绥靖态度,无所作为;更多的人是偏激的左派,执着于抨击教会。
“他们都是最有学问的人,因此而自命不凡,相信自己可以以一己之力可以推翻教会。他们根本瞧不上现在的教会,也瞧不上任何人,觉得自己才是活得最通透的那个,司天监里的明争暗斗是时有发生的。”柳如眉如是说。
邹知客先前对于新纪元教会只有粗略的了解,似乎是相当于梵蒂冈那样的地方,但是近些年来好像不太安分,打着天使的旗号四处组建军队。
“国王被教皇说服了,他如今支持教会的一切活动,甚至主动提供大量资金给教会,导致国库近年空虚;司天监内部分裂,又与国王政见不合,江山社稷岌岌可危。你所看到的繁华,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那你呢?”邹知客道,“你也是十三先生之一,你又属于哪一派?”
柳如眉攥着衣袖道,“我不属于任何一派,我只是凭着我的心在做事,我不愿意看到东国变成我们都不想看到的样子。有时候我根本无法理解其他的十二位先生,他们口口声声说没人比他们活得更通透,殊不知能够说出这种话才是最无知的表现。”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你可以选择说服国王或是那十二人,毕竟我们与教会并无直接关系。”邹知客紧紧盯着柳如眉,观察着她的微表情。
“我没办法说服他们,因为我年纪小,他们根本瞧不上我。”柳如眉对邹知客的注视并没有感到不安,“如果东国以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司天监的十三先生根本无法合力完成对潘多拉建立纽带,大人,难道你希望创世得手吗?我知道你是猎人中的新手,请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邹知客望着柳如眉眼里的坚定,不免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女孩看起来唯唯诺诺,心里竟有如此的觉悟和手段,还对他进行了威胁,看来她被选为十三先生之一不无道理。然而,他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对于这种意外的请求,邹知客仍然心中有所顾虑。尽管柳如眉表现大方,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可邹知客还是隐隐感到,这个决定不好决断。或许,他应该和杨茕商议一下。
“你希望我做什么?”他最后问道。
柳如眉笑了一下,道,“我希望你能够囚禁国王。”
当夜,邹知客敲响了艾瑞尔的房门。
很快艾瑞尔便打开了门,见到来人是邹知客有些意外,但仍然笑着请他进来,道:“邹大少竟有这闲工夫来找我么。”
“我想请教一些事情。”邹知客道。
“我知道你想来问什么,你是不是想知道教会的事情?”艾瑞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你怎么知道?”邹知客觉得自己今天遇到的女人都很像街边的神算子。
艾瑞尔咯咯地笑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真情实感的大笑,“如果我说是我猜的,你会相信么?”
邹知客点点头。
“好吧,你可真没意思。关于教会的故事很长,我只说一遍,你要听好。”艾瑞尔清了清嗓子,清澈的双眼映出桌边的烛火,眼睛也像要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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