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8号当铺重现江湖，距离上一次开业已过去一百年之久。

江湖人都知道8号当铺有一个名传万里的规矩：以故事换物。故事一定得是好故事，如若能打动掌柜则可换店内值千金的物件。

但8号当铺最名贵的非价值连城的宝物，而是无名酒，无名酒江湖闻名，近乎神话般的闻名。

浩浩江湖，几乎寻不到真正喝过无名酒的人。但江湖的每一个角落都流传着关于8号当铺无名酒天下无双的传奇。

一

离尘走近我，轻轻晃了晃我：

“醒醒，都睡了好久了，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我不想理他，继续装睡。用脚丫子都能想到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你可知道8号当铺又开业了？”

离尘故意提高音量，生怕我听不见。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这只老狐狸，

“知道”，

我睁开眼，轻声应和了一声。

离尘不怀好意的笑道：

“你不想听听，这次什么故事可以换他们的酒吗？”

“不想”，

我知道，接下来离尘该劝我去8号当铺拿故事换酒了。

“你也别打我的主意了”，

我躺在千年古石上，连姿势都不想换。

“别这么说嘛，你故事那么多，去换点酒回来喝，不是好事吗？”

他一笑，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如果不是8号当铺的酒，我绝对懒得理他。

“你应该也知道，8号掌柜的口味有多挑剔，我那些陈年旧事说给他听，换出来的酒还不如我从皇宫里偷来的香。”

我侧过身，背对着他，不想再看见他那张老脸。离尘见我实在没意愿，便黯然走开，没了动静。

这些年，有多少年了？三十年还是五十年？我的时光就是这样昏昏沉沉睡过来的，睡得忘了岁月。

二

“娆儿，娆儿。”

谁在轻轻唤我？

“娆儿快醒醒，你怎么又在这风口睡着了？”

睁开眼，那张年轻俊朗的脸正逼在眼前，眼睛清亮。

“醒啦，来，我抱你回房里睡。”

说完我的身体已从秋千架上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他是衡，我的王。

“你怎么天天睡不够似的？你知不知道，朝官们最近屡屡进言，说你一定是蛇妖。”

衡坐在榻上，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轻轻一挥，又气又笑的，

“你知道为什么说你是蛇妖吗？因为他们说只有蛇才会又嗜睡又会媚术。”

我妩媚一笑，手轻轻抚过衡的脸，

“如果我是蛇妖，你怕吗？”

“怕，怕他们找到能伤你的法子”，他握着我的手，略略用力，清朗俊逸的眉间有些悲伤忧虑。

他是我的王，是整个国家的王，他是被束缚的王。

他的王后，是申侯之女，王后有一子为朝廷太子。朝中之事由申侯一家独揽，衡在朝堂上，看惯了官员对申侯的阿谀奉承之眼色，渐渐少言。

王后狠毒善妒，后宫多起纷争，美人们一个个离奇死亡失踪，衡问都不能问。衡明白，这个江山，最终不会是他的。

这些，都是衡娶了我之后跟我说的，虽然我本来也知道。

我和衡在骊山因缘相识，说起来离尘还是我俩的牵线红娘。衡娶我的时候，据说申侯是极满意的。

君王不早朝，申侯在朝堂上更是自由自在，意气风发。申后虽怒，却因衡始终伴我左右，对我也施展不开什么心思。我理所当然，活成了天下人口中魅惑君王的妖孽。

我当然不在乎这些，我却不知道，这只是他们对衡重重围堵的开端，我以为这些只是申后对付我的小把戏。深山修行千年，哪里看得清人心。

离尘来找我，提醒过我几次，我却把他轰走了，我偏不爱听他劝我离开衡的那些话，当初可是你把我们凑在一起的，现在又让我离开。这段情缘是怕续不下去了吗？

三

我以为只要和衡一起逃离朝政回到骊山，就可以躲开皇宫中的人世险恶，却未曾想到，申后假传圣旨昭告天下，抓住蛇妖赏金万两。朝廷上下，联合百姓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衡离行前嘱咐我，呆在骊山不要出去，他说回皇宫办点事很快就回来，衡笑：“放心，我是王，他们不敢对我怎样的。”

我却笑不出来，那种不详的预感，直击心脏。我是妖，修行千年的妖，对恶兆，异常敏感。

几天后，我在骊山听见皇宫传出的消息，衡王突发疾病，不愈而终，申后重立太子为王。

后来离尘说对我说，皇宫其实早已布下重重陷阱，衡回去只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护我周全……

四

“你一千多岁了，能不能找点别的事消遣？”

我火大地跳起来，睡得好好的又被他吵醒了。

“你不尝尝8号当铺的酒？”离尘晃晃他的酒葫芦。

“什么酒。”

“无名酒。”离尘打开葫塞，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我一把抢过来，举头就往口中倒。辛辣、清冽，又混杂了骊山的青草味，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用你的故事换的”离尘说。

我用衣袖擦擦眼泪，将葫芦紧紧抱在怀中，继而躺回古石上：

“既然是我的故事换的，自然归我。”

今日的骊山，清风舒爽，随着无名酒香的漫散，我似乎又看到了昔日，衡牵马独行骊山山头的情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