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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属于那种傻笨之人,工作倒是可交代了没问题,但“混”社会的能力比较差,来钱的能耐那就更提不起了,也没那心思。也好,这种人生活相对清净简单,没什么奢望,身子骨儿倒是倍儿结实,笔者就是个活标本。
自去年开始,牙病突袭。此前半个世纪的时光里,笔者满嘴牙一直好端端的,浑似钢铁,无坚不摧,啃咬硬物根本不在话下。第一次牙痛,前后共十天左右,那滋味就不用描述了,“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了命”呢。后果是一颗磨牙开始明显松动,毗邻的两颗也似乎有动摇迹象。几乎同样的情形今年又来了一次,折腾十多天后,结果也与上次差不多,还是“一带二”,又有三颗动摇“分子”出现。好在总共六颗病齿都集中在口腔右侧上下。左侧牙齿则一如既往结实牢靠。现在吃饭咀嚼完全依靠左侧磨牙来完成。
妻子说,你再不去医院,再过两年,左边的牙也出了毛病咋办?
那就吃软饭呗。笔者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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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软饭”是一句广为人知的俚语,指通常是无经济来源的男人靠女人生存过活。“吃软饭”的和“小白脸”似乎还有所不同。后者呢有一张俊俏迷人的脸庞,所对应的女人心甘情愿白贴。而“吃软饭”者的境况似乎就要差一些了——笔者琢磨——一个“软”字似乎描述的正是那种低三下四,甚至死乞白赖的情形。
但“吃软饭”真是这样解释吗?不知道,连“百度”里也没相关介绍。
有一个多少有点与之相关的笑话是这么说的:说有个有钱的老寡妇包养了一个小鲜肉,两人有一天下馆子吃荷叶米饭,店小二问小鲜肉:“二位是吃硬点的还是吃软点的?”小鲜肉知道老寡妇牙口不好,为讨其欢心,赶紧答道:“吃软的!”从此“吃软饭”一词便与牙齿基本无关了,还逐步成为一个使用率很高的词语。
不过,凭多年的语文感觉,这故事编造的痕迹很明显。那就是说,“吃软饭”为何成了某种男女关系的代称,还是无迹可寻。
3
韩愈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出名之前,韩愈大半生在功名与仕途上屡受挫折,颇受精神折磨。但真正让这位“百代文宗”痛苦不堪的还是牙病,这一点从其留下的众多与牙齿有关的诗文中看出。
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逝。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
面对一颗颗动摇下落的牙齿,韩愈回天无力,以《落齿》一诗,拿自己掉落的牙齿开涮:
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齿。俄然落六七,落势殊未已。馀存皆动摇,尽落应始止。忆初落一时,但念豁可耻。及至落二三,始忧衰即死。每一将落时,懔懔恒在己。叉牙妨食物,颠倒怯漱水。馀存二十馀,次第知落矣。倘常岁落一,自足支两纪。如其落并空,与渐亦同指。人言齿之落,寿命理难恃。我言生有涯,长短俱死尔。人言齿之豁,左右惊谛视。我言庄周云:木雁各有喜。语讹默固好,嚼废软还美。因歌遂成诗,时用诧妻子。
刚开始掉牙齿的时候,韩大师忧心忡忡,掉得多反而看开了。牙齿落了,大不了就改吃软饭,软饭吃起来味道还更美呢。
四十五岁时,韩愈对自己的牙齿又大发了一通感慨。他看到进士刘师服的牙齿很好,想到壮年的自己就仅剩下十来颗零落松动的牙齿,于是写了一首《赠刘师服》:
羡君牙齿牢且洁,大肉硬饼如刀截。我今牙豁落者多,所存十余皆兀臲。匙抄烂饭稳送之,合口软嚼如牛呞。妻儿恐我生怅望,盘中不飣粟与梨。只今年才四十五,后日悬知渐莽卤。朱颜皓颈讶莫亲,此外诸馀谁更数。忆昔太公仕进初,口含两齿无赢馀。虞翻十三比岂少,遂自惋恨形于书。丈夫命存百无害,谁能点检形骸外。巨缗东钓倘可期,与子共饱鲸鱼脍。
诗中表露了对有着满嘴好牙的刘师服的羡慕。想着人家大肉、硬饼送进嘴里嚼得嘎嘎香,而自己却只能软饭入口像牛反刍一样慢慢嚼,两相对比,个中滋味只有韩愈自己知了。
由此看来,老韩愈专吃“软饭”那实在是迫不得已,只能怪嘴中牙齿不争气了。也就是说,韩愈晚年当了高官,大鱼大肉的机会多了,想必也只能是望席兴叹、无福消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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