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清水河

一曲《探清水河》还从窄窄的小巷中传出，那饱含沧桑的声音，为这京曲儿更添了几分味道。

“这是哪个在听曲儿。”“这哪是听曲儿，是那张老海又在唱曲儿了。”

老海姓张，在这北京生活了几十年了，是人们口中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住在这溪口巷底儿的一间小屋子里，街里街坊的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

老海年轻的时候长得白白净净的，声音清脆利落，在这小梨园雅德班里也算得上个角，唱个曲儿走走台步。那时候这唱戏可是太火了，虽说是个小梨园班子，来听戏的也是络绎不绝。这老海还有个名号，叫玉离郎，这一片的大姑娘见了他，脸上都得浮上两朵红云。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有多少来说亲的，这家门槛都快让人给踏破了。玉离郎的爹娘虽说不是梨园行子里的人，但也知道自家娃的能耐，看着媒婆进进出出的，笑的都合不拢嘴。可这玉离郎眼光也是高的很，愣是一个都没看中，二十八了还没成亲。听着自家爹娘天天念叨什么隔壁铁匠家的儿子二十五今年又得了个丫头，什么王家大姐又怀了孕，二妹子明年春里出嫁。这可把玉离郎给烦透了，无奈何他孝顺啊，没了法子，只能天天往雅德班子里跑。

与这梨园班子隔了两条街有家青楼，名作清花苑，北京这么多家青楼，数着这家生意好，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清花苑的头牌名作菀月，这个女子可不一般，祖上是名门，曾祖父曾经在朝廷做过大官，这落了难被抄了家，才流落到青楼来。菀月身姿绰约，一头黑丝轻挽成云髻，这一对柳叶眉眉尾轻翘如天上的月牙儿，巧目明眸，桃腮微红，樱唇嫩泽有光，一股子名门气质，说不出的迷人。这女子在清花苑卖艺不卖身，弹得一手好曲儿，唱的一口好词儿，凭着自己的本事当了这清花苑的头牌，被这青楼老鸨允着随意出入这青楼。这可喜坏了菀月，天天带着自家丫鬟娟儿今个儿买点胭脂水粉，明个儿买点零嘴茶点，虽说顶了个青楼女子的名号，但这日子过的也是滋滋润润的。

这正月一，街上人无一不被新年气氛所感染，整个北京洋溢着欢乐和喜气。又到了雅德班子演一年一度大戏的时候了，这梨园班子早就人挤人的坐满了一片。菀月随着人流来到了这梨园门前，想起自己以前经常去听戏的日子，泫然欲泣，她拉着娟儿买了门票也跟着进了梨园班子。说巧不巧今天这大戏主角正是我们的玉离郎，唱的正是《探清水河》，大莲被逼着跳了河，六哥哥一步一流泪，拿着纸钱来到了清水河，点着了纸钱，一边喊着大莲妹妹，一边跳了下去。曲儿唱完了，这菀月的泪确是怎么也止不住。戏散了场，人都走干净了，菀月还是坐在那不住地流泪。玉离郎卸了妆出来时，好是一幅梨花带雨美人图，他静静走过去，“别哭了”，用手绢拭去了菀月眼角的泪。菀月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时间为他们停留，一瞬间，清风吹尽万里桃花开。

这才子佳人既然相识了，这爱情的火花一触即发，一个往雅德班子里跑，一个往清花苑里钻，两个人干柴烈火，彼此欣赏，很快就私定了终身。

可这时间一长，事情就藏不住了。这天，一个戏迷看见自己心仪的角往这青楼跑，就开始往外说闲话，闲话传的最快了，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玉离郎爹娘的耳朵里，传到了雅典班子里。这可谓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想着这玉离郎好不容易有的成就，可不能毁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这玉离郎的爹娘更是怒火中烧，一气之下把玉离郎关在家里，给他定下与陈家三小姐的婚事，逼着他拜堂成亲。要说这陈三小姐也是个痴情人儿，看着玉离郎痛苦的泪水，心一软，就在新婚夜放走了他。玉离郎逃到清花苑，敲开菀月的门，那玉人早已肿了双眼。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心上人受这般委屈！与其这样被逼成亲，两个人不能在一起，还不如直接私奔，去过两个人的生活。他们一路向南，想去菀月喜欢的南方。

可能真的是事与愿违吧，在出城门的时候过了门禁时间，两个人没了办法，只能在小旅店草草落脚。这一不小心就被熟人看到了，这一段私奔以男子被关在梨园，女子被关在青楼结尾。这青楼老鸨可不是善茬，逃跑的妓女被抓回来可是要受大处罚的，她下了菀月的头牌，逼着她接客。

菀月本就是个清冷气质的女子，又与玉离郎两心相悦，又怎么肯乖乖就范。她表面上先答应着，趁着戒备一松就偷跑出青楼，她心里满满是心上人，身后有一帮人在追也不在乎，她穿过大街小巷，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菀月被逼到了长白河边。长白河，长白河，那一渠清水流过，呜咽着像是唱着什么悲歌。菀月想起他们相识那天，想起了那曲儿《探清水河》，不由得泪流而下，“今个我也做一回大莲了，六哥哥。”菀月喊完，摸了一把泪，纵身跳了下去。

好一朵雪莲花就这样折了腰。

玉离郎知道这件事已是三天后，还是那陈三小姐不小心说漏了嘴。玉离郎万念俱灰，来到了长白河，他想起了那个姑娘，想起她的一举一动，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他也纵身跳了下去。可惜，陈三小姐放心不下就把玉离郎的行踪告诉了爹娘，他们带着仆人来到长白河，救起了快要溺死的玉离郎。听着爹的责骂娘的哭喊，看着爹娘脸上布满的皱纹，玉离郎流下两行清泪，“此生，怕是要辜负你了，月儿”。

“大莲妹妹慢点走，等我六哥哥，秋雨下连绵，霜降那清水河，好一对多情的人啊，双双就跳下了河”。张老海还在唱着曲儿，在那个昏黄的小屋里，谁也看不见，他眼角溢出了一滴泪。

探清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