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高秋月白
2018年3月2日 星期五 天气 晴
婆婆本恶吗？
我被哥嫂扫地出门时，刚满八周岁。比起现如今被众星捧月供起来的孩子来，我就如草芥般可以随时丢弃。
人与人的命，当真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
我被带到另一个陌生村庄时，我是高兴的，但我笑不出来。因为，似乎没人愿意跟我笑。
他们都习惯了板着一张脸，这让我也不自觉的僵住了想要对着他们示好的脸。
除了后来我叫爹的那位是个男性，一屋子都是女的，如果不是后来养母又连着生了两个弟弟，我以为这家人都是不会对人笑的。
我跟着弟弟沾光，养父养母不仅对着我笑了，后来还经常对我笑。我也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只要这屋子里的谁眼神刚一扫过来，我能立马察觉，赶紧笑脸相迎，即便是，有时候人家的眼神只是路过。
没关系，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刻，他们愿意拿正眼瞧我，愿意跟我笑，我已经很满足了。起码，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也是被人重视的。
哦，对了，养父养母在我来家里的那天，就商量着给我取了名字叫“招娣”。我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但比我之前那个翠花的名字好。
叫翠花这名儿的人太多了，光我从前住的那个村子里就有四五个，张翠花、李翠花、王翠花……翠花上村里一道儿走，还真是村里最别致的风景，可我不想也不愿意成为这道风景的一员。
我是要走出山村的，你看我八岁就走出了原先的村子，来到了比原先的村子富裕的多新农村，谁能说这不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梦呢。我不愿意长大了也像姐姐们那样又嫁给了从小就知道脾性的儿时玩伴，我一定要到更远的地方看看。
事实再一次证明，梦想是一定要有的。十九岁时，我如愿嫁给了一名军人。八十年代初，“丈夫是军人”比现在“丈夫是公务员”可牛气得多。
十六岁就开始给我说婆家的养父母，也不再指着我不停的念叨“你个倔妮子，越挑越没人要，有人要有饭吃就已经不错了”的话了。他们脸上也有了光，也终于，是因为我而有的光。
我很自豪，还有些骄傲，终于觉得我在这个家也是有分量的人了。这种分量不会因为我是个女孩子而受影响，反而养母随村妇们唠嗑时还能无比欣慰的说，养了个争气的丫头。
“争气的丫头”这几个字在我没读过几天书的脑袋里好好儿的嘚瑟了几天，我看丈夫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温柔，一定要做个贤惠的妻子在心底生根发芽。
我自认为是贤惠的妻子，可公婆不这么认为。
原本生了两个儿子了，指望着婆家能够高看我一眼，不必眼神里都写满我是个靠男人吃饭的妇女了，“母凭子贵”在我们客家人的思想里还是根深蒂固的。
我一个人照顾两个儿子，希望住在隔壁的公婆搭把手就行。婆婆不肯帮忙，说是年事已高，带不动小的了。
妯娌不和，婆婆也爱说风凉话。生女儿的嫉妒我这个生儿子的，看我歇会儿就指桑骂槐骂我懒的，这些声音让一直把他们当至亲的我感到窒息。
无数个夜，我是流着泪睡着的。拼命控制身体不要因为情绪而抖动，怕吵了臂弯下的两个孩子。
白天又得咬牙起来料理家里的一切，哪怕眼睛肿成了桃，哪怕累得直不起腰，哪怕有时候就想一觉睡过去别再醒来了。
但你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因为，总会找到让你坚持活下去的理由，比如身旁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
我知道了为人儿媳的不易，等儿子长大娶了媳妇，我一定当她们是亲闺女，不让她们再受我受过的苦。
可是后来，我却没做到。我跟两个儿媳妇关系都不好，恨不能两个都给换了。我倒觉着还是村里的姑娘不娇气，搞不懂俩儿子读了书回来就看不中村里的姑娘了。
看到娇滴滴的儿媳妇怀孕就跟真皇后似的，我就来气。
剩菜不肯吃一口，说是对孩子不好。每天还得变着法儿的吃各种各样的水果，不要开销的啊！真不会过日子！重一点儿的物件非得要我儿子拿，恨不能空着两只手跟个摆设没两样。
那样百般照顾，那不争气的肚子才给生了个丫头出来，月子里这也吃不得那个也忌口的，哪来那么多规矩？
我就纳了闷了，我当年生两儿子都没这样的待遇，有人肯做口热乎饭就不错了。现在的媳妇儿们都是这样要求甚高，连传宗接代都做不到的主吗？
抱歉，这样的媳妇儿我伺候不起。小儿媳月子坐了一半我就回家去了，大儿媳又生了个丫头，还说不愿意再生了，呵，那我就更不会去照顾了。
我怪自己儿子无用，把钱都交给儿媳，有时候知道他们争吵，我倒有点儿高兴。
离了吧，以我俩个儿子的条件，还怕找不出愿意给咱们家生儿子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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