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逼宫”与最后的朝会
北京·紫禁城·寿康宫。
隆裕皇太后发现战局似乎已经不是不利的问题了,清军居然打打停停,开始出现明显的怠战!为此她十分窝火,可是又无计可施……北洋六镇是袁世凯的部队,根本不听朝廷调遣!
于是,她立刻传下懿旨:召庆亲王爱新觉罗·奕劻、恭亲王爱新觉罗·溥伟、醇亲王爱新觉罗·载沣、礼亲王爱新觉罗·诚厚、豫亲王爱新觉罗·懋林、肃亲王爱新觉罗·善耆、察哈尔都统、宗室爱新觉罗·溥良即刻进宫议事!接着又对小德张说:“唉,你去把皇帝也叫来吧。”小德张微微欠身:“嗻。奴才这就去恭请万岁爷。”
此时的养心殿里十分混乱,六岁的宣统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刚刚结束自己的课业。他正在和一群太监玩木偶人,玩得十分尽兴。因为今年才是宣统三年(1912年,中华民国元年。按照旧历还没有过完十二月),趁着还没亲政多玩一会是一会儿。
小德张走了进来下跪行礼:“万岁爷,奴才前来传旨:太后召见。”溥仪看了一眼小德张,“唉。好吧。走,摆驾寿康宫,咱们也得去见见太后。”
于是溥仪带着他那长长的皇家仪仗队浩浩荡荡前往寿康宫觐见隆裕皇太后。一到寿康门就发现气氛不对!为什么呢?因为几乎所有的叔辈尽数到齐,这些人都是数得着的亲王、郡王。连加了郡王衔的醇亲王府六贝勒爱新觉罗·载洵和七贝勒爱新觉罗·载涛都来了,这二位是溥仪嫡亲的皇叔。
溥仪迈进寿康门,进了寿康宫里和隆裕太后见礼:“儿臣给兼祧皇太后请安。”隆裕太后起身离座虚扶一下,“皇帝免礼,来坐。”接着溥仪便跑向隆裕太后,挤进了她的怀里。而那些皇室宗亲也纷纷下跪给溥仪见礼:“奴才等叩见皇上!”溥仪只得很不耐烦地起身背着手像大人一样说道:“伊立(满语:起立)!诸位王爷,坐吧。”
经过一番繁文缛节,诸王落座。隆裕太后这才切入正题:“哀家怎么觉得这仗越打越不是滋味啊?袁世凯似乎是有意消极怠战!”恭亲王溥伟依然盛气凌人地咆哮着:“本王早就说过,袁世凯狼子野心该杀就得杀!当初保全袁世凯的人,都是我大清国万世的罪人!”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醇亲王爱新觉罗·载沣,“依本王看,那袁世凯是想做曹操啊!”
肃亲王善耆沉默良久,对隆裕太后说:“启禀皇太后、皇上:奴才以为恭王之言虽然未免过激,但是言之在理。可是奴才并不怀疑袁世凯的忠诚度,且看他对外国记者的表态就知道了。”
礼亲王诚厚摇摇头,还是一句话不说了。豫亲王懋林此时体弱多病,他纯粹是强打精神前来应召,所以虚弱地点点头表示支持,然后断断续续地说:“奴才这身子骨可是不行了,实在……实在无力照顾国家大事。奴才恳请……请皇太后、皇上俯准奴才之子端镇代奴才上朝理政。他……他是奴才立的王世子。”
此言一出大煞风景!原本庄严肃穆的御前会议因为老豫亲王懋林的一番话变得瞬间哀伤起来。隆裕太后看着懋林的样子,叹口气说:“好吧,哀家准了。”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庆亲王爱新觉罗·奕劻则顿生兔死狐悲之感,不由得小声嘟囔了一句:“懋林都这个样子了,我还有几天活头?”
年幼的溥仪把话题引回来了:“朕很好奇,各位王爷不是在议袁世凯么?怎么话题说着说着就跑到豫王那去了?”众人这才意识到话题跑偏了,又开始围绕袁世凯的忠诚与否的问题进行激烈的交锋……
隆裕太后一边大哭一边抱着溥仪,这娘儿俩看着底下的王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却一言不发。溥仪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懵懵懂懂地觉得似乎有大事发生。这天的朝议没有任何结果,草草收场。
新年刚过,袁世凯就开始了他的“逼宫戏码”。他授意冯国璋、段祺瑞二将把一封满纸赞美共和反对帝制的电报作为全国通电发出去,并摆出要带兵北上清算皇室的架势。冯、段一字不改,全文照发!
于是舆论哗然!北京的老百姓都知道这黄龙旗是飘不了几天了,因此纷纷决定自行剪辫。与此同时,关在法部大牢里的刺客汪兆铭十分激动,他在狱中写下一首诗:
慷慨歌燕市,横刀做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这首诗与其说是诗兴大发,倒不如说是他的绝命诗。他认为尽管清朝就要彻底终结,但是现在不还是掌握着国家政权么?恐怕清廷对他下手的日子不远了……
袁世凯看到通电照发,十分高兴。接着在唐绍仪回到保定之后,他把《清室优待条件》和《五省停战协定》详细看了一遍:“少川做得好!既然你把你的事情办得如此漂亮,我又怎么能落后呢?”
看着公堂上“恪恭首牧”的匾额,他自语道:“我的伯乐李文忠公坐镇直隶数十年,在此办了多少大事!现在同样是这小小的直隶总督府衙门,又要改写历史!”说罢他立马下令:“备车进京!是时候了。”
于是他坐着自己的专列来到北京丰台火车站,直奔紫禁城而来。一进宫,袁世凯就跪在隆裕太后的脚底下痛哭流涕:“臣袁世凯启禀太后:革命党势大 ,非洪、杨可比。北洋六镇今多心向共和,势不可改!臣已与南军政府谈妥了一些条件,只要皇上退位,可保黎民百姓免受兵灾,也可保全皇族性命!”
说罢,袁世凯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清室优待条件》呈上去了。隆裕太后一页一页翻看着,泪流满面。这份文件对她来讲无疑是晴天霹雳!很显然,她知道这大清帝国近三百年的基业即将葬送在她孤儿寡母手里!
“兹事体大,且容哀家再三思量……”她哭着对袁世凯说:“有没有个好法子能够既保全宗室又不用退位的呢?”袁世凯不为所动。他站起身来擦干那“鳄鱼的眼泪”,恶狠狠地说道:“以臣之见,这《优待条件》就算是最好的万全之策了。太后所想的问题,对不起,没有!太后请看法兰西国的革命史,如果王室能够提早顺应民意,何致路易的子孙被杀得一个不剩!”
隆裕太后听罢瘫坐在凤椅上!她久久凝望着面前白纸黑字的《清室优待条件》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哭泣着……就在这当口,袁世凯默默退出了寿康宫;而溥仪也惦记着他的泥人溜回了养心殿,只留下隆裕太后一人哭得昏天黑地……
二月初,隆裕太后在养心殿召开数次御前会议商议是否退位。恭亲王溥伟和肃亲王善耆摆明了态度要捍卫皇室地位和皇帝的地位,绝对不退位!善耆甚至主动提出清室撤到东北四省去再度割据寻求下一次入主中原!万幸的是这一恶毒的计划因为醇亲王载沣的沉默流产了……
到了十号,北洋新军再度通电请求共和,各地督抚及清帝国的驻外公使也发回电报奏请皇帝退位。冯国璋在电报里如此威胁道:“……今为了共和大计,不得不率领麾下部队挥泪登车北进京津,璋等欲伸天讨以终清祚……”
面对如此杀气腾腾的威胁,清室贵族里那些死硬分子终于妥协了。到了十二号的时候,隆裕皇太后在紫禁城太和殿召见各国驻华公使及皇族亲贵、文武百官亲手在由张蹇起草的《退位诏》上盖上鲜红的皇帝玉玺并颁行天下:
朕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 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朕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 , 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 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所有人不再使用三跪九叩大礼,在听完《退位诏》以后行三鞠躬礼。接着各国驻华公使纷纷发表通电以及照会宣布承认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的合法性,而隆裕皇太后看着鱼贯而出的群臣和公使的背影抱着溥仪恸哭不止!当夜,袁世凯在外务部的大楼剪了辫子,用最热烈的语言向南京和全国人民赞颂了共和制度的伟大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永不使君主政体再行于中国!
于是今年(1912年)改年号为“中华民国”,也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中华民国元年。次日,即二月十三号,远在南京的孙文遵守诺言禅位给袁世凯,并且允许他在北京就职并组织临时政府。
到了十五号,临时参议院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脱下了清王朝的翎顶补服,换上了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军礼服神气活现地在北京以他的亲信班底组建新的中华民国国民政府。
于是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解散了,但是孙文为了限制袁世凯,在卸任前通过国会留下了一份《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古老的中国迎来了新生,也走向了更加痛苦的复兴之路。
因为袁世凯是北洋系的领袖,而北京国民政府的各部总长基本上都是北洋的人,故而这个政府被称之为北洋政府。
统治中国达二百六十八年的大清王朝终于落下了帷幕,溥仪懵懵懂懂地登基称帝,又稀里糊涂地退位为民了。而隆裕皇太后则遭到了皇亲国戚们的孤立,被那些遗老遗少们视为“卖国之贼”!
现在的溥仪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太监玩得昏天黑地的了。在过去如果太监敢和皇帝玩到这个份上必将受到最严厉的制裁!可是现在谁都知道这位小皇帝的一生恐怕有打发不尽的时光了……
那么,退了位的溥仪又将过着怎样荒唐的帝王生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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