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手不疼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之二

今天手不疼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之二

    体检报告拿到了手里，我们几个“老病号”嬉笑着分享谁谁谁的不正常的数据又增加了几项，似乎完全没有不是那么健康而难过的不良心态，我们都知道，这个心态也是在不断的生命磨练中形成的，虽然不想回顾，但细想来，哪种痛苦里面找不到它的因果呢？哪一种细想不是带来生命的彻悟？一切发生的已经发生，一切发生的或许本该如此，坦然接受一切，人生不再纠结。

有人说，灵魂之船只能自己渡过。当然，每个人的人生都只能自己负责。但生命中遇到的人和事却往往给你以启迪，引领着你驾驭自己的人生之舟。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嘴角含笑，想起一个人来。

这是一位老人。她经常坐在墙边，晒着太阳，眯着眼，有时还咂咂嘴，似乎总在回味往事。

有时她就静静的看人来人往，我老怀疑她是在俯瞰人生，或是审视过往。遇到打招呼的她就慈祥的笑笑。老人耳背，听不见说什么，也不大声嚷嚷，她大体知道人家也不在乎她说什么。

老人已经99岁了。 99岁的老人坚持独立生活。只要还能动，每天早上七点，老人就准时起床，洗脸、漱口、做早餐。老人不刷牙，老人只剩下一颗牙了。老人笑的时候，那颗牙就特别突出，好像在和老人捉迷藏。每次我看到老人露出那颗牙，就想起老子和孔子打的哑谜——孔子问老子强和弱的关系，老子就伸出舌头露出牙。老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很老了，很调皮，也很滑稽。老人有时摸摸她的一颗牙笑笑，又摸摸这颗牙，好像摸着一位相处太久的朋友。老人的食物极为简单，无非是家家都吃的平常饭菜。但老人总是满含感激：“这时代好啊，这代人可掉进福窝里了。想吃啥有啥，想穿啥穿啥，新新的衣服说不要就不要了。”老人说完，满脸的笑意，好像说什么好笑的事情，沟壑纵横的脸像极一幅艺术品。看到视频电话，老人更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的人怎么这么能呢，都是神仙下凡吗？多远的人想看到就看到，一个小手机里什么都有，坐家里就能买东西，还送上门……”说完，老人低头想了一会，又摇头又咂嘴的。

老人可不是古董，基本的生活电器都会用，对年轻人的思想虽然不一定认同，但从来都不反对。老人喜欢穿古式的衣服，但对儿女买来的新潮衣服也不拒绝。一辈子穿的是老蓝斜襟褂、绑腿裤和三寸鞋，忽然换了花对襟、肥腿裤和现代鞋子，老人走到哪里都被笑成了风景。老人跟着笑，好像笑的是别人。

老人是吃过苦的。老人回忆自己人生的过往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波澜不惊。十七岁结婚，怀过七次孕，养活四个娃，每次生产都是自己和接生婆一起接生，坐月子的日子加起来不满三个月。军阀打过来躲军阀，日本打过来躲日本，国民党打过来躲国民党，“吓，不敢回家，躲在野地里，不敢露头，一露头就被打死。有时候回家，家里被抢得空空的。”“你在家里不知道情况，一个炮弹打来，人就没有了。东婶胡婶都是正做饭人就被炸飞了，找不到囫囵人。”老人叙述的时候有些动容，“真的没地方去，也不知道啥时就死了。”解放了，日子稳定了，六几年又遇到三年自然灾害，“饿死的人哪都没人埋，路边走走就看到了。也不害怕，谁知道谁什么时候死呢。”躲过了自然灾害，老人又失去了老伴。再后来，改革开放，解决了温饱，日子是越过越好，老人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命。再后来，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又相继离世。大家都以为老人挺不过去了，结果老人就像枯萎的老树，看看枯了，最终又缓了过来。“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死不了啊”！老人说着说着，一脸眼泪，一脸迷茫。老人不怕死，老人曾经先后为自己做了三套寿衣，似乎随时准备死神的迎接。一套套寿衣都放坏了，老人还好好的。“你看看，你看看，还是死不了。”老人说完就笑，露出一颗大大的独一无二的牙齿，好像死是多么好笑的事似的。

老真不是好笑的事。老人的身体机能下降，早年的辛苦留下的伤痕时不时的折腾着她。稍微遇到风吹草动，老人就痛苦不堪。她常常蜷缩在床头，连咳嗽和喘气都没了力气。即使这时候有人去看她，她还会挤出一些笑容：“今天手不疼。”或者说“今天头不疼”“今天腿不疼”之类的。

当我们愁眉苦脸的埋怨这里那里不舒服的时候，她，把目光放在暂时舒服的地方。也许这就是老人长寿的秘诀吧。

老人长寿的秘诀不止这个。饮食有节，作息有常，是一个；对事淡漠，过往即忘，也是一个；拥有信仰（老人是虔诚的耶稣教徒），坚持信仰，是一个；活在当下，过好眼前，也是一个。

老人非常普通，但我们哪个生命又是不普通的呢？把普通的日子过好，把平凡的生命过快乐，这就是伟大吧。

每个生命过程的安排，自有它的用意。看不开，先接受；看开了，自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