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醒来已是晌午,睡眠不再像一把熨斗,熨平身体里纤屑卷伏的疲倦。饥饿的镊子将他从床上夹起,无意识的下楼,房东太太看到他一脸热心:“嗨呀,方先生你快去洗洗罢,早晨我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你,现在你又这一副模样,你家少奶奶还没回家,要同我们一起吃午饭吗?” 鸿站应了一句便慌慌张张地上楼,站到镜子前才看到自己脸上还有过夜的泪痕,西装也是残败的架势,一时间不免又多怨了妻子几分。重新下楼的鸿渐虽谈不上容光焕发,但他鼓足了劲让人还能看到他从前大少爷的影子。饭间房东太太难免感慨现在新式的女人太过强势逼得丈夫如此寥落,又问了鸿渐接下来如何打算,得知鸿渐辞去报刊的工作要去投奔一位朋友时忽然双眼喷出火一样的热情,不停夸他年轻有志气 ,更是鼓动鸿渐当即行动不免夜长梦多预防朋友变卦,其实心里只是盘算着渐鸿何时搬走,自己能赚多少。鸿渐虽也在心里暗笑房东太太轻看了自己与辛楣的交情,却也默默下定决心下午就去找那位经理谈妥相关事宜,如果柔嘉今晚再不回来那么明早就去拜访老丈,老丈愿意资助自己也好有息的借款也好总要去试试,但是老丈是一定不会出柔嘉那份旅费的,鸿渐明白的很。
和经理谈的十分顺利融洽,第二天和老丈的见面却是另一翻景象。周先生各种推脱鸿渐的请见,直到傍晚时分才在办公楼下出现,鸿渐低声下气地请求又诚诚恳恳地保证依然无法从周先生的点金银行里拿到一丝一线。垂头丧气的鸿渐此刻只能去找遯翁,虽然因为柔嘉自己和家里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多隔膜,但他还是想着血浓于水的这层关系是断不掉的。遯翁听到鸿渐打算去重庆很是高兴,对辛楣也是连连感叹,可是关于鸿渐的旅费却是绝口不提。鸿渐悻悻地离开,碰了一天的钉子,只想回家与柔嘉吵一架,去哪个家找柔嘉吵架呢?她那个傲气的姑母家?鸿渐心里不免咒骂着:该死的孙柔嘉,置我于这进退无路的地步。
房东太太前两天看到鸿渐忙于前往重庆的事就热情地顿顿招呼他来吃饭,今天鸿渐却只是呆呆地在房间里令她很是不爽,吃中饭时房东太太照列邀请鸿渐下楼来,顺便询问事情进展如何,鸿渐老实地说了旅费的问题可能还要些时日,很感谢到房东太太的关心也请她不必为自己担心,总会有办法的。房东太太听后只说,这过后她比较忙会照顾不到鸿渐。鸿渐吃过中饭回到楼上,心里堵的慌,想起辛楣说过自己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只是现在才发现,果然是全无用处。想到三年前去三闾大学的路上不是也有过旅费欠缺的光景吗?但那一路有辛楣,自己并未觉得无助,哪像这般忧愁过?辛楣在的时候,自己是全无用处的,全凭依赖他。辛楣不在的时候,譬如现在,只是想辛楣在,好像辛楣在那才是真的会有办法,自己还是想依赖于他。人的思维太无道理了,好端端地在自己家里应该思恋自己的妻子,怎么要去无缘无故地想一个朋友的好?
梦里还在想着辛楣,睁眼却看到了正在整理的柔嘉,鸿渐一惊坐起来,吓得柔嘉也定了定,又赶快说了说:“你给辛楣覆信答应要去重庆罢,和报社谈妥了吗?钱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和姑妈讲好了,她会资助我们的”柔嘉又指着房间的 一片混沌说:“你看,没有我这家里成了什么样子?你又成了什么样子?我不得意,因为我也每天想你想你。我们去了重庆,就没有李妈会再偏袒我,姑母也不欺负你,我们也不要再吵架好不好”鸿渐看着柔嘉的肚子,不再思念辛楣,当下只想把柔嘉安全地带到重庆,等着孩子的到来,尽丈夫的责任,撑起妻儿的家。
姑母很疼惜柔嘉,为夫妻俩买了飞机票,一周后便要启程,还好第二天再次收到辛楣的航空信,表示一切准备安妥,只盼早日相会。一周后,刚下机鸿渐夫妇便见到了前来迎接的辛楣,距上次分别约摸只有一年,鸿渐和辛楣热络的拥抱却像是经历一次生死离别,倒是柔嘉被冷落在一旁,尴尬地不停咳嗽,好一会儿,辛楣才表示太太已经在家做好饭菜,要快些回去。路上辛楣和鸿渐也是不停摆谈,柔嘉好不容易熬到辛楣家见到了辛楣的太太,却令她更加哑然,赵太太竟是苏文执。饭桌上,辛楣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和苏小姐交往的前前后后,鸿渐夫妇敷衍的不停称好,心中却全是鄙夷,果然辛楣只爱一派女人。鸿渐心中更是阵阵道不明的酸楚,千万里赶来竟看到辛楣和苏文执在一起。晚上躺在床上,柔嘉打趣道:“这一餐你见到了老情人又带着新老婆,那是该很满意,还是很难过?”鸿渐不想回应,心头懊恼的很,像是宝物被偷走,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从未爱过苏文执。
待鸿渐休息一日,辛楣安排鸿渐到自己的机关里,做自己的下手。位置是在辛楣之下,但鸿渐未感到一丝失落,不怕自己的全无用处,所以全是有辛楣的安稳。 鸿渐夫妇初到重庆,也没有一星半点别的支撑,只好借住在辛楣家。柔嘉和苏文执是合不来的,但是柔嘉敬苏小姐是女主人,苏文执又顾忌到柔嘉有孕在身,倒也能客客气气地相处。鸿渐夫妇一住好几个月,柔嘉已经进入待产状态,辛楣的家全全围着柔嘉转,文执心里的不满化作一句:“为什么你总要帮着苏鸿渐?他也不像是个人物,我们就不能自己好好地过吗?”辛楣沉默着,他哪里去找答案来解释,这道不清无来由的友情,不过是要鸿渐在自己身边,做他的依靠,不要看到他飘摇。
一声啼哭,鸿渐与柔嘉的孩子还是稳妥地降临在了辛楣与文执的家里。小孩子的憨态纯真打动了文执,她竟毫无保留地做起柔嘉与宝宝的月嫂,也要求鸿渐不要离开,她不放心别人来照顾柔嘉母子,而且自1939年,被日军轰炸后的重庆显得危机重重,常有炮弹落在百姓的家中,大家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柔嘉对于文执辛楣又感动又敬佩,和鸿渐一致决定,宝宝要叫苏楣。听到文执的话,鸿渐与辛楣似乎都吃掉一颗定心丸,鸿渐暗笑自己这么没骨气,竟想在辛楣家蹭住一辈子。
晚霞时分,柔嘉文执邀朋友来家里打牌,辛楣鸿渐自觉不参与女人的聚会,便带着苏楣出去散步。又有炮弹降落了,只是一阵浓烟好像从自家飘来,辛楣与鸿渐抱着孩子赶忙往家跑,没有啸叫没有恸哭没有鲜血淋漓也没有房屋没有人,一片死寂,低迷的气氛压哭了宝宝。怕是从此找不到柔嘉文执了。鸿渐抱着大哭的孩子也低声啜泣,辛楣一把将鸿渐揽入怀里,又悲痛又觉得侥幸,爱了好多年的文执突然没有了怎么还会觉得侥幸,是拥入怀的人给的踏实肯定吗?
生活的步履是从不停息的,战火漫天的日子里它也继续走着。辛楣和鸿渐的生活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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