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

面对天子之命，服从、反对、中立，无出这三种选择，按常理而言，总有一宝应该可以压对，但真如此吗？！

汉武帝晚年患病，其宠臣江充指使胡巫檀何，欺骗武帝说：“皇宫中大有蛊气，不除之，上疾终不差（病不愈）。”于是，武帝委任江充，严加查察。一时江充权倾朝野。

因与太子刘据有隙，江充和按道侯韩说、宦官苏文等四人合谋，准备把“行巫蛊事，诅咒皇帝”的大帽子，扣在太子头上。

太子刘据恐惧，欲至甘泉宫面见武帝，可江充逼迫甚急。

太子少傅石德担心，若太子获罪，自己必遭牵连，于是给太子出主意：“你可假传圣旨，将江充等人逮捕下狱，彻底追究其奸谋。况且陛下有病住在甘泉宫，皇后和您派去请安的人都没能见到陛下，陛下是否还在，实未可知，而奸臣竟敢如此，难道您忘了秦朝太子扶苏之事了吗！”

一不做二不休，刘据于公元前91年秋七月壬午（初九），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抓捕江充等人。按道侯韩说怀疑使者有假，不肯接诏，被直接斩杀。太子恨极江充，亲自监斩，骂道：“你这赵国的奴才，先前扰害你们国王父子，还嫌不够，如今又来扰害我们父子！”又将江充手下的胡人巫师，烧死在上林苑中。

刘据派人持符节，急报宫中的卫皇后，并调发皇家马的马车运载射手，打开武器库拿出武器，又调发长乐宫的卫卒。长安城中一片混乱，纷纷传言：“太子造反”。苏文逃出长安，来到甘泉宫，向汉武帝报告说太子已反。

汉武帝初时不信，派使臣召太子前来。使臣未敢进入长安，走了一半，就返回报告：“太子已经造反，要杀我，我逃了回来。”

丞相刘屈氂听到事变消息后，抽身就逃，甚至连丞相的官印、绶带都丢掉了，派长史乘驿站快马，奏报汉武帝。汉武帝问道：“丞相是怎么做的？”长史回答说：“丞相封锁消息，没敢发兵。”汉武帝生气地说：“事情已经这样沸沸扬扬，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丞相没有周公的遗风，难道周公能不杀管叔和蔡叔吗？！”于是给丞相颁赐诏书，命令他：“捕杀叛逆者，朕自会重重奖赏。”

汉武帝颁布诏书，征调三辅附近各县的军队，部署中二千石以下官员，归丞相兼职统辖。太子也派使者假传圣旨，将关在长安中都官狱中的囚徒，赦免放出，又将长安四市的市民约数万人，强行武装起来，到长乐宫西门外，正遇到丞相刘屈氂率领的军队，双方会战五天，死亡数万人，流血盈地。

庚寅（十七日），刘据兵败，南逃到长安城覆盎门。司直田仁正率兵把守城门，因觉得刘据与汉武帝是父子关系，不愿逼迫太急，所以放太子逃出城外。刘屈氂要杀田仁，御史大夫暴胜之对刘屈氂说：“司直为朝廷二千石大员，理应先行奏请，怎能擅自斩杀呢！”于是刘屈氂将田仁释放。

汉武帝听说后，大发雷霆，将暴胜之逮捕治罪，派人责问道：“司直放走谋反的人，丞相杀他，是执行国家的法律，你为什么要擅加阻止？”暴胜之惶恐不安，自杀而死。又下诏派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携带皇帝的谕旨收回皇后的印玺和绶带，卫皇后自杀。

汉武帝认为，驻守长安北营的护北军使者任安，虽关闭营门，一兵不出，但其曾为卫氏门客，接受了太子符节，坐观两军恶斗，对朝廷怀有二心，因此，将任安与田仁一同腰斩弃市。太子刘据的众门客，一律处死；凡是跟随刘据发兵谋反的，一律按谋反罪灭族；各级官吏和兵卒凡非出于本心，而被刘据挟迫的，一律放逐到敦煌郡。

武帝严令追捕刘据，壶关三老令孤茂上书汉武帝说：“我听说：父亲就好比是天，母亲就好比是地，儿子就好比是天地间的万物，所以只有上天平静，大地安然，万物才能茂盛；只有父慈，母爱，儿子才能孝顺。如今皇太子本是汉朝的合法继承人，将承继万世大业，执行祖宗的重托，论关系又是皇上的嫡长子。江充本为一介平民，不过是个市井中的奴才罢了，陛下却对他尊显重用，让他挟至尊之命来迫害皇太子，纠集一批奸邪小人，对皇太子进行欺诈栽赃、逼迫陷害，使陛下与太子的父子至亲关系，隔塞不通。太子进，则不能面见皇上；退，则被乱臣的陷害困扰，无处申诉，忍不住忿恨之心，起而杀死江充，却又害怕皇上降罪，被迫逃亡。太子作为陛下的儿子，盗用父亲的军队，不过是为了救难，使自己免遭别人的陷害罢了，臣认为并非有什么险恶的用心。《诗经》上说：‘绿蝇往来落篱笆，谦谦君子不信谗。否则谗言无休止，天下必然出大乱。’以往，江充曾以谗言害死赵太子，天下人无不知晓。而今陛下不加调查，就过分地责备太子，发雷霆之怒，征调大军追捕太子，还命丞相亲自指挥，致使智慧之人不敢进言，善辩之士难以张口，我心中实在感到痛惜。希望陛下放宽心怀，平心静气，不要苛求自己的亲人，不要对太子的错误耿耿于怀，立即结束对太子的征讨，不要让太子长期逃亡在外！”

刘据东逃至湖县，隐藏在泉鸠里，消息泄露，自缢而死。二位皇孙也一同遇害。

公元前90年，官吏和百姓以巫蛊害人罪相互告发的，越来越多，经过调查，发现大部分为不实之事。守卫汉高祖祭庙的郎官田千秋又上奏章，为刘据鸣冤说：“作儿子的擅自动用父亲的军队，其罪应受鞭打。天子的儿子误杀了人，又有什么罪呢！我梦见一位白发老翁，教我上此奏章。”于是汉武帝召见田千秋，对他说：“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一般认为外人难以插言，只有你知道其间的不实之处。这时高祖皇帝的神灵派您来指教于我，您应当担任我的辅佐大臣。”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并下令将江充满门抄斩，将苏文烧死在横桥之上。曾在泉鸠里对太子兵刃相加的人，最初被任命为北地太守，也遭满门抄斩。当初参与谋害刘据的相关人等，包括丞相刘屈氂，也被以各种理由被杀或自杀，人数多达数万。

可叹的是，未严格遵从皇帝之命，放了太子一马的，被杀；两不相帮，骑墙中立的，被杀；服从皇帝之命，与太子互殴的，同样被杀。

真个儿无言以对，果然伴君如伴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