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472】沉默的羔羊。2019-05-19

6、

冬，十月六日，太尉刘恺免职。

十月九日，任命司徒杨震为太尉，光禄勋、东莱人刘熹为司徒。大鸿胪耿宝去见杨震，向杨震推荐中常侍李闰的哥哥，说：“李常侍是皇上所倚重的人物，想要请您给他的哥哥任命官职，我只不过是传达传达上面的意思罢了。”杨震说：“如果朝廷需要三府征召某人做官，应该有尚书直接发过来的文件。”耿宝大恨而去。执金吾阎显也向杨震推荐自己的亲友，杨震又不从。司空刘授听说了，即刻提拔这二人为官。由此杨震更加遭人怨恨。

当时皇上下诏，派出使者，为乳母王圣大肆修建府第，中常侍樊丰、侍中周广、谢恽等更相扇动，倾摇朝廷。杨震上书说：“臣伏念方今灾害滋甚，百姓空虚，三边震扰，国库匮乏，绝非社稷安宁之时，而诏书为乳母起住宅，合两坊为一宅。整条街道都纳入府中，雕梁画栋，穷极巧技，攻山采石，转运迫促，花费巨亿。周广、谢恽兄弟，与皇室没有一枝一叶的亲戚关系，只是投靠近幸奸妄之人，与之分威共权，就能嘱托州郡替他们办事，倾动大臣支持他们的主张，干预三公征召天下人才，百官大臣，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于是找来海内贪污之人，收受他们的贿赂，以至于有因犯罪被剥夺政治权力，永不录用的人，也重新得到显赫的官职。黑白混淆，清浊不分，天下哗然，讥刺朝廷。臣听我老师说：在上位的人一位向百姓榨取赋税徭役，财富被榨尽之后，人民一定会怨恨；精力被榨尽之后，人民一定会叛变，怨叛之人，就不再能为国家所驱使了。”

皇上不听。

7、

鲜卑部落酋长其至鞬自将骑兵一万余人攻南匈奴于曼柏，南匈奴薁鞬日逐王战死，被杀一千余人。

8、

十二月四日，京师及三个郡国地震。

9、

陈忠推荐汝南人周燮（xie）、南阳人冯良，学行深纯，隐居不仕，名重于世。皇帝用黑色绸缎和小羊羔为礼物去礼聘他们。周燮的族人都劝他说：“修德立行，本来就是为了国家，你为什么非要守着这东山上的先人草房和坡田不可呢？”周燮说：“修道者度其时而动，如果时机不对，却出仕为官，能行得通吗？”周燮与冯良都自己驾车到县衙，称病而还。

胡三省注：

董仲舒《春秋繁露》说，征召卿大夫用羔羊做礼物，羔羊有角而不用，抓它它也不鸣叫，杀它也也不嚎叫，就像死义的大臣。羔羊饮母乳的时候，一定跪下来，又好比知礼者。

华杉曰：

朝廷需要沉默的羔羊。而周燮、冯良看当时的朝政，就算要做一只沉默的羔羊，恐怕也不可得，于是都明哲保身，不去参与了。

三年（公元124年）

1、

春，正月，班勇到楼兰，因为鄯善王归附，颁发给鄯善王印绶。而龟兹王白英仍然犹疑未下。班勇待之以恩信，于是白英率姑墨、温宿，把自己捆了，到班勇处请罪归附，接着发步骑兵一万余人到车师前王庭，击走匈奴伊蠡王于伊和谷，收容前部五千多人，于是车师前国门户再次打通。班勇回师，在柳中屯田。

2、

二月十三日，车驾东巡，二月十八日，抵达泰山；回程抵达东平，到东郡，经魏郡、河内还宫。

3、

当初，樊丰、周广、谢恽等见杨震连谏不从，无所不及，于是假造诏书，调发国库钱粮，征调国家工匠和木材，各自修建墓园房屋、花园水池、亭台楼阁，役费无数。杨震又上书说：“臣深为宰辅大臣，不能调节阴阳，以至于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震，那一天是‘戊辰’日，戊是土，辰是土，地震也是土，这三者都是土，而位置接近中宫，这是中臣、近官持权用事之象。臣看到，陛下因为边境未宁，对自己十分节俭，宫殿垣屋倾斜，只是拿一根柱子支撑一下而已。而皇上的亲近倖臣，并不跟皇上一条心，而是骄奢犯法，多请工匠，盛修第舍，卖弄威福，以至于道路喧哗，地震之变，就是由此而来。又，冬天没有下雪，春天没有下雨，百官都很焦心，而修缮不止，正是带来天旱的征兆。希望陛下奋乾刚之德，抛弃骄奢之臣，以响应上天的警戒！”

杨震前后言辞急切，皇上心中已经有点不平，而樊丰等更是侧目愤怒。只是因为他是名儒，不敢加害。这时，正赶上河间人赵腾上书指陈得失，皇帝发怒，逮捕关进诏狱，判以罔上不道之罪。杨震上书救援，说：“臣听说殷朝、周朝的圣君，小人抱怨诟骂，只是自己身上敬德加谨。如今赵腾被指控的罪行，无非是激烈的诽谤，与持刀杀人的罪行还有差异，请求能赦免他的死罪，保全他的性命，来鼓励百姓对朝政的关心。”

皇上不听。赵腾竟然被在街头公开执行死刑。

到了皇帝东巡，樊丰等乘机攀比，大兴土木，修建宅第。太尉部掾高舒约谈大匠令史（相当于建设部司长），调查得实，知道樊丰等人假造诏书，高舒写好奏折，等到皇上回京，上奏。樊丰等惶怖，正好太史说星变逆行，于是一起诬陷杨震说：“自从赵腾死后，杨震深怀怨怼，况且他是邓氏故人，一直就怀恨在心。”

三月二十九日，车驾还京师，在太学休息，等待吉时还宫。这天夜里，皇上派使者到杨震家里收缴太尉印绶。杨震于是闭门绝宾客。樊丰等更加厌恶他，令大鸿胪耿宝上奏：“杨震深为大臣，不服罪，心怀怨望。”皇上下诏，遣归本郡。杨震走到城西夕阳亭，慷慨激昂，对儿子们和门人说：“死，是士人的本分。我蒙圣恩得以居于高位，面对奸臣狡猾，却不能诛杀他们，憎恨嬖女倾乱，也不能禁绝她们，有什么面目再见日月！我死之后，用杂木为棺材，布单被只要能盖住尸体就行了，不要运回祖宗坟墓，不要祭祀。”于是服毒自杀。

弘农太守移良，遵从樊丰等人的旨意，派官吏在陕县截停杨震棺木，将棺材打开暴露在路旁，贬杨震的儿子们为驿吏，传递文书。道路行人都为之流涕。

太仆、征羌侯来历说：“耿宝是皇上舅父，荣宠过厚，不念报国恩，而投身于奸妄之臣，陷害忠良，上天也将要降祸给他了吧！”来历，是来歙的曾孙。

华杉版资治通鉴【472】沉默的羔羊。2019-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