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与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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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绿水青山之间有一座石头山，如果单看风景的话，这里风景如画，好似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石头山兀自突立颇有天然意趣。

可对于生活在石头山的的鸡们来说这里却不是什么好地方，山上全是石头，几乎寸草不生，十分贫瘠。一群鸡生活在山顶上，这里很像个崮，山顶高高地直立拔起，四周都是悬崖，把鸡围困住。这群鸡只能依靠崮顶上多年积累的浅浅一层薄土提供给动植物的有限的养分生存，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鸡爸爸是这群鸡的头，他每天带领着这里所有的大公鸡早早起来去琢石头。鸡妈妈则带领着所有的母鸡和小鸡四处刨食，寻找一切能吃的食物。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着，直到有一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这天鸡妈妈给鸡爸爸送饭，看着鸡爸爸疲惫不堪的样子不禁心疼起来。

“我说，你们这样卖力地琢石头有什么用啊？我看是白费力气。”

“不许说风凉话，我们世世代代就是这样做的，听说把挡在崖上的这些大石头琢开就会找到下山的路，这样我们就不会在这里喝风咽沫了。”

“听谁说的？万一说错了怎么办？岂不是白白忙活几个世纪！”

“嗯，这是一个传说：以前有个游山玩水的文人来到过这里，他爬到山上和我们老祖宗说的，他不但给这座山起了名字，还在山下刻上这座山的名字，叫鸡子崖。”

“鸡子崖，真是奇怪，他怎么会起这个名字，我怎么没看到？”

“他到山上的时候，又累又饿，我们老祖宗送给他几个鸡蛋，他当即就给这座山起了名字，说下山后再把名字刻上去。”鸡爸爸无不自豪地说：“打那时起，我们就世世代代琢石头！”

“得了吧，像你们这样，猴年马月也琢不开一块石头”鸡妈妈指着石头说。

鸡爸爸看了一眼石头，有点汗颜。他们世世代代也就在其中一块石头的根脚处琢了一条浅浅的缝。

“不兴这么干的，你们大老爷们天天在这里琢石头玩，让我们这些妇幼给你刨食送饭！”鸡妈妈有些生气，她和鸡爸爸拌起嘴来。

他俩正在争吵，突然从石崖下面冒出一个人来！

鸡爸爸吓坏了，急忙将众公鸡召集起来，远远地对着这个人啼叫。鸡妈妈却热情地迎了上去，只见她笑容可掬地向那个人深深地行了一个礼，然后问道：“请问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那个人还了礼，说道：“我是文明的使者，当然，你也可以叫我人。”

“那我就叫你使者大人吧！”鸡妈妈非常讨好地说，有点像献媚。

“不敢不敢，你就叫我文明人或是人就好了！”

“他是多么有礼貌啊！我得继续讨好他，或许他能帮助我们找到下山的路呢，那我们不用在这里继续受苦了。”鸡妈妈打定主意，对他更加殷勤了。

“文明的使者大人，请问你来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有何贵干？”

“我是过来勘探的，现在肚子很饿，过来找点吃的。”那人回答着，显得又累又饿。

鸡妈妈赶紧组织大家伙儿献上她们刚收集到的美食，请人享用。那人也不客气，拿起食物开始狼吐虎咽。鸡妈妈极力讨好这人，她和这个人关系处的很融洽。

第二天，人要告辞，鸡妈妈极力挽留，请那人帮它们把挡路的石头给挪开。那人四处看了看，答应道：“好吧！不过你们得全力帮我。”

这不仅让鸡妈妈很高兴，包括鸡爸爸在内所有的鸡都非常开心。它们马上行动起来，按照那个人的要求去做。

那人让它们把鸡粪收集起来，不是一点而是大量！石崖的一处，历年的鸡粪堆积如山，这群鸡也不问为什么，只顾挖鸡粪，干得热火朝天。只有鸡爸爸嘱咐鸡妈妈去问一下那个人，要这么多的鸡粪有什么用。

“鸡粪嘛，可以提炼出做药的原料，这样就可以造药了。”那人回答。

“造药干啥？有什么用？”鸡妈妈问。

“把它们放到石头里去，然后点着，‘轰’的一声，这些石头就会被蹦开。你们就有下山的路啦。”那人愉快地回答。

鸡妈妈和鸡爸爸郑重其事地向群鸡们宣布炸石开路的消息。鸡群沸腾了，这是它们千百年来的梦想啊，没想到在它们这一代就可以实现，真是太激动鸡心了！

群鸡玩命地干活，没想到人却坚持不下去了。鸡妈妈于是动员鸡爸爸捐出自己的双腿。

鸡爸爸很生气，没好气地说：“要捐你捐去，捐你的腿我没意见！”

鸡妈妈道：“我倒是想捐呢，可是捐完了腿，谁给你生儿育女呀。我们天天给这人吃的是什么呀，小虫子、野菜、草籽……他能坚持下来才怪呢！欬，要是他不干了，别说蹦石找路，就是先前干的活都白费了。我俩不成骗子了吗？”

鸡爸爸说：“不行先捐别的公鸡的腿看看。”

鸡妈妈说：“那可不行！你让别的公鸡捐腿，它们害怕你霸占它们的媳妇，反对起来怎么办？必须你先捐！”

鸡爸爸哼了一声：“平时它们的老婆天天围着我转，撅起屁股讨好我也没见它们放个屁。要捐就让它们捐，反正我是不捐！”

鸡妈妈找来了孩子们，动员鸡爸爸捐腿。孩子们劝道：“……捐吧，捐吧！开石找路对我们这群鸡来说可是惊天动地的伟大功业！千载难逢！你先捐出双腿，将彪炳鸡史，被众鸡称颂。这么大的光环罩着我们，儿女们都会跟你沾光。这个光环绝不能落在别的鸡身上！否则我们日后就没法统领众鸡！”

鸡爸爸无奈，只能开个捐腿大会，宣布了捐腿后的规则，在众公鸡的质疑声中捐出了自己的双腿，变成了残废！

营养美味的鸡腿让那人吃得倍美，他很快恢复了体力，干劲十足。鸡妈妈天天组织鸡群挈妇将雏玩命似的干活。所有的鸡都在披星戴月地干活，只剩下那些残废的公鸡们躺在地上艰难地觅食，蓬头垢面形如土鸡。

好在这样的日子不算太长，在鸡妈妈和众鸡的帮助下，那人完成了所有蹦石的工作，只差点火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啦，群鸡异常兴奋，它们特地休息一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

鸡爸爸被鸡妈妈驮着显得比以前更高大了！只见他威风凛凛地举起火把，准备点火。突然石头开口说话了，石头哀求道：“鸡老弟，看在邻居的面子上，别点火了！我们都相处了这么多年，和为贵呀！怎么着我们还能帮你们挡挡风啊！”

“对呀！我小时候还在你的脚下躲过雨，睡过觉呢。”鸡爸爸拿着火把犹豫起来。

“去你的，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鸡妈妈抢过火把，一抬身子把鸡爸爸摔倒一边去。她很有谋略，没有有直接点火，而是带领众鸡来了个批石头大会，历数石头的百般不好。最后在群鸡们的强烈要求下，鸡妈妈点燃了引信。

随着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那些挡住悬崖和山下的石头被炸得粉碎。群鸡们高呼万岁，群情振奋。人帮助群鸡完成蹦石的任务，向鸡妈妈告辞。他对鸡妈妈说，他们正准在这里修路，最多三年就可以把路修好。到时候他们会给群鸡盖好房子，把它们接过去住，那里有吃有喝比住在山顶要强上百倍！

“好耶！”鸡妈妈兴奋地说，然后组织群鸡载歌载舞欢送那人离开。

巨石被蹦开了，下山的道路被打开。鸡子崖上的鸡们经常下山游玩，生活的十分惬意。鸡爸爸对鸡妈妈说：“谢天谢地！我们终于不用被困在石崖上了。不如我们找个好地方，搬到山下去。”

鸡妈妈道：“搬到山下又有哪里好呢？既不遮风又不挡雨。还是在山顶等上三年，等那个什么使者接我们搬到新房子里去。”

鸡爸爸道：“他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鸡妈妈说：“人是可以信赖的，以前流传下来的传说是真的，我都找到刻着‘鸡子崖’的地方了。”说完她驮着鸡爸爸到那里查看，鸡爸爸只看到一块风化的石头，什么也看不出来。可鸡妈妈坚持说这里就是，最后气得鸡爸爸说了一句：“你就指鹿为马吧，阴谋！阴谋！”

鸡爸爸很想揭穿鸡妈妈的阴谋，但鸡妈妈也不甘示弱。她对群鸡们说：“……人肯定是可以信任的！你们看，石头不是蹦没了吗？路不是开了吗？我们现在不是可以下山了吗？眼见为实嘛……”群鸡们都相信鸡妈妈，弄得鸡爸爸威望扫地。

不过三年，果然来了几个人开着车接这群鸡到新盖的房子去住。鸡妈妈兴高采烈地带着群鸡上了车。

路上鸡妈妈驮着鸡爸爸下车方便，她看到一块路牙石上有一条非常眼熟的浅浅的缝。“呦，这不是山顶上那块石头的根脚吗”鸡妈妈对路牙石说。路牙石一声不吭，静静地立在那里。“哼，你看你，以前在山顶高高在上，坚不可摧，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鸡妈妈在路牙石上排泄出她的不满，感觉意犹未尽，又踩了几脚才悻悻地离开。

她和群鸡搬进了一座又高又大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房子。“这里多好啊！又高又亮堂，有人定期喂食、打扫粪，便还会定期体检！饿了张嘴就吃，渴了仰头就喝。不用风吹日晒，不怕雨雪雷电、严霜苦寒！灯关了能踏踏实实地睡觉，灯亮了可以随意进食。一人一个宽敞的没有房顶的房间，柔软舒适透气而又干净的窝。真是老适宜了！”所有的鸡都感觉这里很满意，除了房间有潮气、有点怪味，还有母鸡们下的蛋总是被人拿去。

鸡妈妈问了一下鸡蛋的去向，然后告诉母鸡们：“蛋被他们拿去孵化了，乖乖，人的科技真厉害！现在都不用我们孵化了，恐怕再过几年我们连下蛋都免了。”鸡妈妈说着，和其他母鸡弹冠相庆。

这是一间崭新的很大的混凝土浇筑的建筑，地上刚灌好水泥还没有干，人们在地上铺满了草苫，那股怪味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一天，人们给它好好地通过一次风，房间里空气好多了。鸡妈妈准备下蛋，它刨了刨鸡窝，没想到自己偷藏的一个蛋从鸡窝里掉到地上。它赶紧跳下去看，结果鸡蛋从草苫滚到水泥地上被磕了个裂缝。鸡妈妈难过得都快哭了，它恨恨地自言自语道：“鸡爸爸的腿都没了，我们生个孩子多不容易啊，你这该死的水泥地，竟然把我们的宝宝给碰坏了！”说完，它狠狠地踩了一下水泥地。没想到水泥地哼了一声。

“谁！是谁在说话！”鸡妈妈四处张望。

水泥地说话了：“哼！没想到吧。”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磕坏我的宝宝。”鸡妈妈生气地问。

水泥地于是向鸡妈妈讲起了自己的过去：原来它以前就是鸡子崖上的那些被蹦得粉碎的石头，它们被人们从山脚下拉走，运到水泥厂里，变成了水泥！

“哼！没想到吧，在山上我们不过挡了你，你就对我们痛下杀手；现在我们变成了这座房子干脆关住你！叫你皮！”水泥地说完哈哈大笑。

母鸡吃了一惊，然后对水泥地说道：“那有什么了不起，你看我多自由，现在不还是在这里走来走去。你行吗？”

“哼！”水泥地冷笑一声，说道：“这是一座还没建好的鸡圈，等建好了，你们被会一个一个装到鸡笼子里。你和你的老公，用不了多少辰光就会变成脱掉毛的肉鸡，被人端上餐桌。我就在这里默默地等着，静静地看着你们变成被排泄出来的垃圾！”

鸡妈妈倍受打击，它努力地想着，终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她轻蔑地对水泥地说道：“那又有什么呢？用鸡蛋碰石头，我们碰不过你。哪怕是你刚才碰坏了我的宝宝，也说明不了问题。你只是一块石头，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而我们可以世世代代活下去，虽然我们会被人端上餐桌，会变成垃圾。可我们的后代会好好地活下去。你行吗？且不说我们会积攒鸡粪再蹦你一次，单就是熬就能熬死你。百年之后，我们的后代还是活奔乱跳，可你呢？你只会变成一座废旧的建筑，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孤零零地矗立在这里！”

“欬。”这回轮到水泥地难过了，它恨恨地说道：“没想到，我给你造了蛋壳，给你造了房子竟然收拾不了你！”

“哼！一块石头哪里会理解生命的意义！”鸡妈妈骄傲地说道。

水泥地变得非常沮丧，开始伤心难过起来。

“老大，别难过！”突然墙角处的一块小石头发话了，它说：“让我来对付她！”这是一块来自远方的石头，它几经辗转，不知怎么来到了这里，被混在其它石头当中筑成了水泥地。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我在和你们的老大说话，那有你插嘴的份！”鸡妈妈斥责道。

“你让它说吧，俗话说得好，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远方的石头会唱歌。”水泥地很想挽回面子，极力替小石头说话。

“远方的石头会唱歌？哼，它能唱什么歌？我们才是会唱歌的呢。真是班门弄斧！唱吧，唱吧，我倒是想听听，你这块远方的石头究竟会唱什么歌，”

小石头说：“亲爱的鸡妈妈，在我唱歌之前，先让我为你吟一首诗吧。”

鸡妈妈回答：“随你，反正你们都是没有生命的东西。”

“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

一追想西安就哭了。

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

因为在那里，掳掠我们的要我们歌唱；

抢夺我们的要我们作乐，说：

“给我们唱一首西安歌吧。”……”

小石头吟道。

“打住，打住！”鸡妈妈说道：“小石头，吟的诗不错。可那有什么用呢？你只是个平躺着的小家伙，我下的蛋不知道能换几箩筐像你这样的小石头。知道吗？只有生产者才会被人尊重，只有生命才会被赞美，只有生产者才能够创造新天地。而你只能在墙角旮旯里老老实实平躺着，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再说，你的诗也太不讨人喜了，让我听起来就难受。不要再念诗了，信不信我叫人把你从这里踢了。”

小石头说：“我是来自殿堂的石头，在它的院宇住一日，胜似在别处住千日。我唱的歌你不想听吗？保证不会像诗那样悲伤。”

鸡妈妈说：“好吧，你唱吧。”

小石头于是唱了起来：

“Mm…… Mm……

Ah…… Ah……

By the river of Babylon，

There we sat down.

Yeah we wept，

……”

水泥地听了很想跟着哼哼两句，可它的喉咙里被插了钢筋、铁丝网；还被人添加了固化剂和塑化剂；更要命的是：地上的水分被蒸发的差不多了。它不能再像刚才那样说话了，现在的它说话变得越来越困难，还变得非常难听。它想起了以前在山上无拘无束的日子，不禁泪流满面。水泥地上洇出了许多水珠，那是石头的眼泪，把苫草都湿透了。

鸡妈妈听着，感觉肚子有点疼，她要生产了！于是赶紧回到窝里去，在歌声中下了一个蛋。多么美好的小生命啊！鸡妈妈赞美道，她也跟着唱了起来：“么么哒，多么美好的小生命啊！么么哒，生产者是多么美丽啊！么么哒，只有生产才能创造美好生活啊。我为人类做出了贡献啊，我又为他们创造出了多么有营养的蛋白质啊……咯咯哒！”

随着鸡妈妈高腔花调的歌声结束，整个建筑沉默了……

“小石头，唱啊，我们不能输给她。”水泥地瓮声瓮气地说。

“对不起！老大。”小石头哀伤地说：“我实在是唱不下去了。你看看，这整个屋子里都是些什么样的蛋白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