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去了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那里没有一丝光明,连火焰都是紫色的。那里的人说话都怪怪的,满目狰狞,充斥着肮脏和焦虑,不,他们都不是人,都是怪物!他们连呼吸都回荡着声音,在我的上空,在我的耳边。他们问我从哪里来,到这里做什么,或者自言自语,或者他们自己对话,我一句话都没说,但我的心已无法淡定,是的,我的心,已无法承受那种程度的恐惧。那种恐惧,似乎和那些人的焦虑一样,一直在我的心头喃喃自语,那里不见天日,也不见脚下踩的泥土,我的眼睛有些模糊,连黑暗都看不见了。”
“你在那边,听到雷声,看到闪电了吗?”
“我的心里一直被恐惧和焦虑所占据,那里一片黑暗,我连黑暗都看不到了。”
“你看到的人,是你曾经见过的人吗?”
“没有,声音让我判断这是一个比地狱还恐怖的世界,我无法忘记烙印在我脑海中的一切。那是我从没听过的声音,反而给我的心情附上了一丝安宁,是一群陌生的事物,有时,你曾经熟知的比你不曾知晓的更可怕。”
“这是一个梦,为你的恐惧和焦虑产生,等那些都离开你了,这个梦就醒过来了。没有什么比梦更可怕,也没有什么比梦更真实,我始终相信梦中的一切能带给我们什么,快乐也好,悲愤也好,它给你的心有了一份安全的保障,有些事你没有在现实中经历过,梦中虚实,实是远大于虚的。” 林毅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林,”陈可可望着他走到门的出口,“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吗?为什么我感到有一股寒冷的风吹进我的心头,很冷,就像我听到雷声,看到闪电,看到了恐惧。”
林毅拿起水杯给陈可可倒了杯热水,又拿过椅子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将火炉的火加调,“没事的,不用担心。”
陈可可捧着水杯喝水,“把抱枕递给我。”她靠在沙发上,双手抱着抱枕,眼睛闭上的那一刻身体还微微颤抖,她的脸带着焦虑,带着恐惧,也带有一丝的淡然。那一晚,林毅坐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窗外,想象怎样的夜晚会让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心中存有这样的梦。他用一块布遮住光能照到陈可可脸部的地方,他没有关灯,怕可可再一次看到黑暗,再一次看见那个梦。林毅的脸上也逐渐变得焦虑,变得不安,在一个安静的晚上,他一夜未眠,街上也没有了喧嚣声,“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在天还未亮的时候,林毅离开了。
当陈可可醒来已经是早上十一点,周末不用上学,爸妈都不在家,自己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睡眼惺忪,外面下着大雨,房间里的炉火陪伴了她整个晚上,桌上的热水已经冷了,热水瓶里的水也冷了。自己又烧了一壶水,洗脸刷牙。
在窗户边喝茶望景,远离城市喧嚣,这里的一切都是安静的。下雨后的天干净弥漫,被润湿的叶子沐浴风景,窗外灰蒙蒙的明亮,室内的温热和谐空气中的温度。房间的灯是开着的。
可可打开电视,电视里说话的内容打破了平时的冷清,声音很大,楼下街上都能听见,这声音很陌生,很久都没有打开电视了,坐在电视机前的那个女孩也很陌生,很少能够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着。过去在家,和父母多在一楼,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清晨就要去上班,周末一个人的生活很无聊,有时会听到楼下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可害怕雷声,当天空中出现闪电时,可可便捂住自己的头和耳朵,尽量避免听见这恐怖的声音,尤其在夏天的晚上,再热也会躲在被子里,窗户关上,窗帘拉上,背对着窗户的那一边。她说镜子里的光反射到房间,连声音也会出现在镜子里,穿过被子到自己的眼睛、耳朵,甚至在头脑中形成录像带放映,在不特定的时间,只要下雨就会出现。在上初中的时候,在宿舍,有时在下雨的晚上会出现幻觉幻听,做梦梦见可怕的事都要踏实一些,因为没有比这个更恐怖的事了。高中没有留校住宿,自己在外租了一个房子,一个人住。她说上大学了自己还会害怕听见雷声,这是一个永远会缠绕着自己的心结。
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了三年。
去年夏天,陈可可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参加驾驶证考试,那一天雨很大,盘山公路被山上流下的水冲垮了,本不宽敞的路变成单向放行,警察也来这边指挥,工人抢修被冲塌的路。
“考试怎么样?”
“哈哈,这还用问吗,当然是顺利通过啦!”陈可可回到家,妈妈正在做饭,自己在客厅看电视。“林,我给你讲,我昨晚还和他聊到了三点,今天早上起来都没精神,妈妈来叫我,还捏我的脸,等一切清醒过后,脸疼死了。”
“看来,你们母子俩每天还闹得挺欢的嘛。”
“哪有,我觉得可能是我爸不在,然后就用在我身上了,哈哈。”
林毅笑着,这个女孩的天性始终很活泼。“那,你现在要去睡觉吗?”
“没事,反正考试都过了,我现在超嗨的!”
“是吗?小心嗨到天休克咯!”林毅经常调侃陈可可,有时用一些连自己都不懂的话,可可每次都很无奈,这个男生的头脑非常人所能思考,其人也非常人所能接触。你会如何想象一个偏激的心态去面对一个严肃的神情,当紧皱的双眉遇见木然的眼睛,把苦涩演绎到极致,转眼,又会反其向行驶在轨道上,让你翻转脑髓的维度也说不出瘫痪是怎样的一张白纸。
林毅说他看到新闻上报道去考试地点的那条路被大水冲垮了,问陈可可没有发生什么事故吧。可可突然看到窗外闪过了一道光电,她扔了手机冲到卧室躲进被子里,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镜子里对称着镜前的木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陈可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只有妈妈在外面叫自己的名字,她才离开了房间。
那一天,陈可可在回家的路上,妈妈打电话说来接她,被她拒绝,说这边的路几乎只能供行人通过,而且也堵车了,很长的一段。可可的伞被风吹得呼呼摇晃,倾盆大雨快看不见了小道,路面加急修筑,司机绕过垮掉的公路穿越着两旁的田野,行人用伞挡住溅起的泥泞水花,顾着这边,衣服也被淋湿了,又没有其它的路,或者只有越过梯田回家了。
在路面崩塌的地方,是最不容易走过的,从山上冲刷着波涛洪水,工人在上面搭了一块很长的铁板,然后放一块木板,又放上几块大石头,车辆是别想过去了,大家都下车徒步行走。
陈可可撑着雨伞走得摇晃,那风吹得比降落的雨势还大,消防人员搀扶着路人,每一步都很艰难。她走在石头上,像过河一般,没有桥,要走自己搭得石桥,石头摇摇晃晃,和她一样,被大雨快要冲走,那风也吹得她头发散乱,和雨一起阻挡住她的视线。路上行人欲断魂,遇上这种情况人内心的那些东西早就魂飞魄散了吧。
“我正走在路垮掉的那一段,上面突然掉下来一块石头,那石头很大,是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落。当时下很大的雨,风也是呼啸的声音,周围的人都大声说话,还有引擎工作的杂音。那石头掉到地面,溅起的水湿了我整身,我才发现有石头掉下来,有人也发现了,但听不到,石头就从我的身边再掉到下面的田间。我的手被划了一下,擦伤,我注意到我的左手臂,脚下却又滑了一下,差一点,真的只是差一点,我就掉下去,像一个深渊,满是荆棘,浑水泥泞,是我不敢看的地方。我有中度的恐高症。”
这是一个秘密,写在陈可可的日记本上,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父母,她的亲人,她的朋友,还有,那个他。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开朗本性。那个秘密,以一个消防人员拉住她而告终,她心中的恐惧瞬时涌上心头,在脑中炸裂,几乎失去了知觉,又被一场大雨清醒,一直到回家之前,她的眼睛都是木然的。
陈可可曾听林毅说过,当遇到有人群殴的场面,或要自己上舞台表演时,林毅心中会感到恐惧。那是在高考的前几天,他俩都回家复习,林毅给陈可可打电话,告诉她有一次宿舍里发生争执,他为朋友出头,他的心在颤抖,那是一种恐惧,听见有人肆意妄为的声音,他会感到害怕,拿起藏在床下的刀去威胁那个让他恐惧的人。他说,在恐惧的威胁中,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但也不至于失去控制,他不是那么容易发怒的人。另一种所谓怯场症,陈可可担心他的高考肯定也会这样,她的话中表现出她的焦虑不安,之后也是,不停地喝水,在客厅里徘徊,她想到了两年前给林毅说过的那个梦,她一直没有答案,有没有人给她解释。那个梦,除了她只有林毅知道,林毅似乎也早就忘记了可可心中的恐惧,可可没再提及,林毅也没再追问。
那一天,陈可可写完了她十九岁生日前的最后一篇日记,她说梦里总是轮回的,梦中遇到的一切真的在现实中发生过,也许,你眼睛所看到的黑暗是从你的手中而来,你的手曾触及到那一片雨,那一阵风,扰乱你的心,把一切的恐惧都看作是雷声,是闪电。十九年前的某一天,和今天一样,完完整整的时光,没有丝毫瑕疵,还不知道梦是什么,还是开朗的本性。这是林毅说的,十九岁的生日,阴历和阳历与出生的时间一模一样,既然我们的十八岁是黑暗的,那就不要再错过十九岁这个最初的时光。
陈可可落下眼泪,望着窗外的雨,耳边似乎又听到那个梦出现的说话的声音,狰狞的声音。她哭出声来,像一个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物,而又知道是被人给夺走。在安静的下雨天,在房间里。
“林,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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