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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小兵 第四章:遇见

不二小兵 第四章:遇见

作者: 北营房的小兵 | 来源:发表于2019-01-27 15:36 被阅读1次

    成不二从母亲口中得到的消息是去部队。

    去部队当兵。

    一听到‘当兵’两个字,仓库所有人都变了脸。

    老太太隔三差五都会提着一箱箱的酸奶给不二送去。

    她知道,不二爱喝酸的。

    这奶不但没过期,还是最新进口货。

    她平日里板着的脸忽地也笑了,还是一副攀亲戚的样子。

    “当兵好,去部队受教育,当个解放军战士光荣威武。”

    “是呀,当兵有保障,回来了也能安置工作。”

    “当兵受法律保护,当了兵,看谁还敢欺负你们娘俩。”

    女人也说道:“去了部队,一个人才不会变坏。”

    她终究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在险恶的江湖变坏了。

    县武装部二楼的接待室站着两个穿常服的干部。

    一个中尉,一个上尉。

    一楼大厅站着满是入伍青年,陪同的还有各色各样的父母。

    看这些年轻的面孔,一个个细皮嫩肉,想必平日里也没吃什么苦。

    倒是他们的父母,一个个焦虑,张望着不安,比自己的儿子还着急。

    不二的母亲也不例外。

    她那双粗糙的手来回摩挲着腰包的边缝。

    粉色的羽绒服包着她那不饶人的驼背。

    脸色苍白。

    嘴唇干裂。

    她的目光始终未离开那个穿迷彩服的工作人员。

    终于,这个女人漫长的等待有了回报。

    “成不二?”工作人员唤了他的名字。

    他被叫了上楼。

    他的现实世界开始出现军人。

    严肃、威武,还带点霸气。

    “成不二。”中尉扶了扶眼镜,翻着手里的档案说着。

    “到。”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社会经验,干脆,还带着点紧张。

    “别紧张,这不是部队。”中尉笑笑。安慰。

    “为什么叫成不二?”高个子的上尉倒是好奇。

    不二这个名字是爷爷的娘取的。

    不二叫她老奶奶。

    别瞧老奶奶年纪大,可她一点也不糊涂。

    六个孙子孙媳妇里,谁好谁坏,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每逢过节,都是不二的娘帮着她做饭,她腿脚不好,又是不二的娘帮她洗脚抹药,

    至于其他的媳妇儿,心口不一,心思全都打在了散伙分房上。

    老奶奶把整个家族大大小小的事都收拾得顺顺当当。

    可尽心尽力的老奶奶没想到,她嫁的老爷爷竟是个花心鬼,

    每次趁着老牛犁地,却跟隔壁的另一个姑娘好上了。

    好景不长,老爷爷患了肺痨,不到一年就离了世。

    不二降世,老奶奶给他取名不二。

    她抱着花布婴儿,抬头望着老爷爷的遗像:“盼着你以后做事待家一心一意,不有二心。”

    这句话她说给不二听,也是说给泉下的他听的。

    不二的娘白天忙着上窑搬砖,无暇顾他,老奶奶便一勺饭一口汤喂着他长大。

    老奶奶走的很安详,不二那时候还不到三岁。

    老奶奶走前留下遗嘱:她走了,莫要不二见着,她死了,怕吓着孩子。

    从此,爷爷老房子的柜台上多了一张遗像。

    一张没有牙齿,却一脸慈祥的照片。

    老奶奶永远活在成不二模糊的记忆里。

    后来,爷爷的老房子坍塌,不二再也没见着那张遗像。

    “有什么特长吗?”中尉再次翻了翻档案。

    成不二从随着携带的软皮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纸。

    手轻微有点抖。

    是薄薄的宣纸。还带着一得阁的墨香。

    中尉和上尉诧异。

    中尉还略微笑了。

    “书法,上面写了什么?念一遍。”“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中尉沉浸其中,眼神带着欣赏之意,还不忘夸奖道:“不错,基层连队需要这样的人才。”

    中尉这句话一出,成不二突然乐了。

    他无法忘记这一天,2009年11月15日,

    终于有人认可他了。

    至少,他的业余爱好有了发挥的地方。

    某一方面,他很喜欢的某一方面。

    他太需要别人的夸奖了。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他虚伪。

    他虚伪地认为,中尉和他是同一个战线的朋友。

    他热爱书法,就像他热爱文学,他需要人夸奖,需要懂他的人鼓励。

    他需要朋友,需要艺术上懂他的朋友。

    “想去部队吗?”这会,轮到上尉开口了。

    他不像中尉那样外向,始终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

    “想。”成不二一点没犹豫,这个字的回答很中听。

    “说说理由。”

    “锻炼自己的意志。”他又瞧着中尉手里的那张宣纸,“我喜欢书法。”

    “这句话实在,总比保家卫国,粉身碎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类的大话强。”

    当兵,对成不二这个来自农村的孩子来说,无异于一条金光大道。

    当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即便去了,也不一定不会退回来。

    所以,这个湖南伢子既兴奋,也有些担忧。

    临走前,成不二好奇地问道:“首长,我想知道,我是什么兵种?”

    “野战兵。”中尉满意地笑着。

    “你能吃苦吗?”

    成不二迟疑,他看着眼前这个军官,记住了他一副和善的样子。

    他点头。

    以至于这个姓吴的中尉军官是他的新兵连指导员他也浑然不知。

    十八岁。

    在他十八岁的青春岁月里,他根本就未吃过什么苦。

    苦对他来说,是个新鲜词。

    就像电影世界里的蒙太奇。

    他好奇地想去接近它,却也害怕自己受伤。

    这大致就是成长吧。    

    夜。

    深秋的夜。

    大巴车前聚满了送别的父母。

    “去吧去吧,家里管不了你,不信部队还没人敢收拾你。”

    “还是去部队好,呆在这小县城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

    “是男人就应该出去闯。”

    “男人志在四方。”

    不时有人抹了泪。

    “哭什么,男人有泪不轻弹,再哭,就不是我儿子。”

    女人伸了把手,瞪着男人说道:“这是我儿子,他都要走了,怎么,还不许他哭呀。”

    男人不再说话,站在一旁,想必是怕老婆的种。

    也有人在说:“去了部队多听领导的话,你大了,也该自立了。”

    这人的声音低沉,正是成不二的母亲。

    不二抬头,发现四周大人都是成双成对,除了他的母亲。

    不知为什么,他之前见到这个女人总会有种说不出的讨厌。

    他讨厌她身上那股啤酒的酸臭味,他讨厌她给别人打工,讨厌她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

    他讨厌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他讨厌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他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希望永远都不要看到他们。

    可就在此刻,他的心却忽地很痛。

    空落落的,又像刀绞。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难过。

    他就像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她神情落寞,孤单。

    司机拉动引擎,成不二探出头。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老喜。

    他骑着摩托车姗姗来迟。

    他站在母亲身后,他的影子覆盖着她的影子,像极了一盏灯。

    或许,儿子走了,老喜至少可以慰藉这位母亲的伤痛。

    家长淡出视线。

    沉默。也有人暗自窃喜。

    “终于可以离开他们了。”

    “不看到他们,总算解脱了。”

    十八岁,第一次出远门。

    绿皮火车一路从长沙开往遥远的大西北。

    白天,是山丘。

    夜晚,是寒风。

    车厢里有的人玩起了扑克。

    有的靠窗睡觉,有的发呆,有的站在过道抽起了闷烟。

    成不二在过道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像一个人。

    他熟悉的人。

    他抽着烟,侧脸看过去,左脸颊还有一颗黑痣。

    错不了了。

    那人正是成小松——他儿时的玩伴。

    小时候,不二的母亲曾在村口的汽水厂工作。

    每天放学,成不二和成小松都会去那儿喝汽水。

    后来,汽水厂倒闭,村里流行卖冰棍。

    不二和小松戴着草帽,背着冰棍箱满村跑,从插秧的稻田跑到歇凉的屋檐。

    两毛、五毛,卖给上学的学生、种地的农夫、喂奶的妇女。

    过了几年,他们一起上小学。

    一天,他们学了篇文章,叫《小壁虎借尾巴》。

    小壁虎的尾巴被蛇咬断了。

    于是,他向金鱼、黄牛借尾巴。

    金鱼说,他要用尾巴找方向;

    黄牛说,他要用尾巴赶苍蝇。

    它没借到尾巴。

    他就问妈妈,妈妈,我的尾巴去哪了?

    妈妈说,傻孩子,你转过身来看看。

    果然,小壁虎长出了尾巴。

    老师问成小松,小壁虎的尾巴呢?

    成小松站起来,说尾巴逃走了。

    同学们哈哈大笑。

    他被老师罚站。

    他上课经常走神,不是欺负新来的女生就是跟同学打架。

    他还怂恿成不二去抓村池塘的雨。

    成不二不听,他就和哑巴、妖精一起欺负他。

    哑巴开蒙晚,到了四岁才会说话,而且还结巴,村里人才叫他哑巴。

    妖精是他弟弟,因为走路喜欢扭屁股,所以成了‘妖精’。

    他们按着不二的脖颈,叫他投降,不然就揍他。

    不二誓死不从,直到哭声引来妈妈的竹条子,他们撒腿就跑。

    他们的童年就在那里:田地、小溪、泥巴、小路、冰棍、知了、天牛、借尾巴的小壁虎。

    又过了几年。

    成不二去县城读书,成小松辍了学。

    时隔多年,没想到,他们会在同一辆绿皮火车相见。

    “小松?”是成不二先喊了一句。

    “不二?”小松回头,拍着不二的肩,一嘴的烟味。

    小松比以前更高了。

    小时候,因为长不高,村里人叫他矮子。

    现在,矮子不矮,再也不会叫他矮子了。

    成小松递给不二一根烟:“我家找了人。”

    成不二拒绝:“抽烟不好,伤身体。”

    成小松:“一看你就不会来事,不会抽烟,怎么搞好关系?”

    成不二:“我妈说,学抽烟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成小松:“你妈又不在。”成不二:“我答应过她。”成小松:“我妈说,男人出社会一定要学会抽烟。”

    差点忘了,成小松家种烟,也卖烟。

    而当二人谈到去部队的梦想时,成不二忽然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十八岁,有人去部队,有人上大学,有人留学,有人辍学,有人工作,有人结婚生子。

    而成小松的梦想更为明确。

    他的世界里只有三个字:特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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