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青年有两个胃,一个胃装饭,踏踏实实让自己吃饱长胖。一个胃装精神,还不能空空如也难受,半瓶子晃荡更难受。
离家的第四年,我大概能理解,驱使我四千多公里走南闯北的力量,就是我第二个空空如也的胃。
这个胃空着,我就只能四处奔忙不休。不过它好像有些贪得无厌,好像永远都填不满。
当然它也有安分的时候,就是在我交不起房租或者心灰意冷辞职的时候。一落再落到底的时候,它分外安生,可一切步入正轨的时候,它又开始咕咕叫。
搬到东五环的第四个月,我交到了一些朋友,也看到了工作上的一点点曙光。
我大概能确信,在第二个月的时候,我的猜疑和惶恐最旺盛的时候,我是真的处在中高度抑郁水平。而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对别人描述的时候,将它描绘成“情绪水平”很低,这样似乎就不会像标签一样被大头针钉在墙上,我可以躲在小角落里默默饮泣一阵,然后又无条件自信地走进人群。
隔壁的隔壁同事桌子上有一本《认识自己,接纳自己》,里面有道测试题,我给自己测了测,中高度抑郁水平。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莫名让我想起李文亮确诊的那条微博。
不过也大概是塞利格曼老爷子怕惹出什么乱子来,又郑而重之地声明:这个测试只是一个参考,绝对不能把它当成诊断结果。这让我又好受了些。就好比你先听说自己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继而大赦天下给你改五年了,这感受一定好过板上钉钉第一回就让你知道自己判了三年妥了。
那段时间的挣扎循环往复,感觉自己在一步步下沉。偶尔又好像雨后初霁的阳光般让你透一点点气。重要的是,每次这种身处深渊般的感觉快要来临的时候,我是有预感的,这种预感比深处其中的时候还要难受。要杀要剐一句痛快话,别吊着人对吧。
但其实后来发现自己是挣扎不出漩涡的,索性自暴自弃沉迷其中,也就不过如此。
我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节点慢慢好起来的,好像忽然间发现,自己的第二个胃没有咕噜噜叫那么厉害了,我就知道我可能爬出来了。
现在所在的这家公司以优秀的学术书著称,我因为逻辑性不好遭遇过一次滑铁卢,但我觉得自己滑得非常中肯。
现在居然有了一点逻辑性变好的感受,这也稍微给我咕噜噜的第二胃垫了些底。它常常喊饿,但现在趋于平和了些。
我猜我这一次陷入情绪漩涡,真正的原因是我正在接受“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庸的人”这个事实。我常常想起来初中还是高中时做过的一个测试,那个测试的最后一句话说,敲碎你的梦想才会要了你的命。
我现在就是接受梦碎的过程。
锤哥的务实给了我很多想法上的改变,大概是没线的风筝忽然找回了地面的那根线,获得踏实的欣喜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并不是属于星辰大海的宇宙飞船,而只是潍坊风筝节的天空中黑芝麻的一粒。所以我惶恐。
另一个梦碎的原因大概是,我到了快要接受现实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对年龄有一种惶恐和错觉。二十岁读大学,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大了还一事无成,只好拼命地做兼职、赚微薄的薪水(又很快花掉)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二十五岁的时候一个月内烧坏四口锅之后,我才惊觉自己的记忆力和胶原蛋白都跟我走丢了;而从二十六岁开始,我就老有一种自己已经三十岁的错觉和惶恐,二十七的时候摸摸自己的时钟,惊喜地发现还有三年才三十,二十八岁的时候再摸摸自己的时钟,更惊喜地发现还有两年才三十,可我仿佛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好几年三十岁了。
挣扎到如今的一个好处是,其实觉得我的第二个胃没有那么欲壑难填了,它好像也在一点点地被充实,而不是直肠动物般前进后出。这大概也是人们说的,如今深夜举杯,全都是梦碎的声音。
梦碎尽了,是不是就不会感受到第二个胃带来的饥饿感了?
就像谁说的,年轻时就要热烈爱一场,把精力耗光,好安心熬过后半生平庸的时光。
把心气儿和梦耗光熬尽,就能得一个心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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