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的神学起源》第二章读书笔记
在亚当和普罗米修斯之间
吉莱斯皮的上述研究基本上已经为我们廓清了彼特拉克为何从积极生活转向沉思生活。在这一部分,吉莱斯皮试图确定彼特拉克的历史地位。标题已经表明了作者的态度,从亚当开始,也就意味着我们将从基督教开始。
对于中世纪的基督教而言,人们普遍认为亚当的堕落使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从这个角度看,人没有内在的价值或尊严。因此,人只能通过神的恩典从原罪中得到救赎。
然而,罪的问题,并不是彼特拉克思考的重点。人受困于命运,受困于内心激情的争斗,但是人有能力自己去克服它。在私人生活中,依靠人的努力和意志获得的美德,具有内在的价值和尊严。人的尊严不在于作为种的人是什么(理性动物),而在于作为个体的人做了什么,能否依靠自己的意志将自我从激情中解放出来。
关于彼特拉克和基督教的联系,吉莱斯皮认为彼特拉克似乎具有某种伯拉纠主义的观点,认为人是得救还是受罚取决于自己的行为(能力)。如果人能够提升自己,他对神的恩典就没有什么实际需要。但是彼特拉克并没有彻底滑向伯拉纠主义。在彼特拉克那里,神依然是至高至善,没有神,人的完善也是不可能的。西塞罗等古代异教思想家用人的能力衡量神,他们无法理解神从无中创世的能力。基督教带来了这种突破。关于彼特拉克的基督教似乎是冲突且矛盾的,那么究竟如何理解彼特拉克的基督教呢?
之前已经提到,在彼特拉克从积极生活转向沉思生活的过程中,在《秘密》这本书中,我们看到了基督教之于彼特拉克的工具性价值。但是实际上,纵观彼特拉克的全部思想,基督教之于彼特拉克的意义要更为复杂。
首先,与唯名论者一样,彼特拉克也强调神的意志,以及人与神的绝对分离。
但是,在彼特拉克那里,神并非任性的存在,神仍然是一、善、真和恒久。故而神对人而言有吸引力。故而人追求美德,是爱上帝的一种表现。
在彼特拉克的晚年著作《关于我们自己和其他人的无知》(Of Our own Ignorance and That Many Others)中,彼特拉克不仅再次提到了我们不仅要知道美德是什么(理性求真),还需要去欲求(爱)美德(意志求善)。意愿善优于认识真。
同理,我们不仅要认识神,还要爱神。美德,则是仅次于神本身的最好的东西,我们认识到一这点后,就应当由于神的缘故去爱美德。在这里可以看到,基督教并非再只是一种工具性价值,而是具有目的的价值。
【基督教是否在彼特拉克那里经过了一种从工具性价值到目的性价值的转变,此点以后再讨论。】
笔者认为,在彼特拉克的晚年,他已经将荣耀和美德的关系置换为神-永恒-美德的关系,这体现了彼特拉克思想的成熟。在彼特拉克那里,人并非要从原罪中得到救赎,而是通过爱神,而爱美德,从而完善自我。
其实从此处只要再迈出去一步,我们不难想象,人的终极完善在于模仿神,人追求美德,并非是要爱神,而是成为神。目前看来,彼特拉克直到晚年,没有迈出去这一步。
理解了神之于彼特拉克的意义,也就不难理解彼特拉克所理想的基督徒生活,这种生活需要的是能够成全个人美德的私人的闲暇,而非整齐划一的苦行。
讨论完了彼特拉克和基督教的关系,再来看彼特拉克思想中的伊壁鸠鲁主义成分。【传统研究多强调彼特拉克的思想中的斯多葛主义的成分。】
吉莱斯皮认为,彼特拉克对人的个体性的肯定,最终导致了某种伊壁鸠鲁主义,即“有德之人的自我享受”。这个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如果认为人是爱美德的,并且这种爱只有在私人生活中才够纯粹,那么也就意味着人在私人生活中是幸福的,人是快乐的。人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做令人感到快乐的事情。
吉莱斯皮举了一个例子,彼特拉克认为最高的善是诚实,伊壁鸠鲁认为是快乐。“但假如美德总是一个人的特征,那么它与人做任何使人快乐的事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者换句话说,诚实实际上无法与快乐相区分”。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彼特拉克思想中的这种伊壁鸠鲁成分更多的是一种结果,而非其刻意的效仿。故而彼特拉克实际上可能并不会承认诚实是真的无法与快乐相区分。
吉莱斯皮援引Whitfield对彼特拉克思想中的伊壁鸠鲁成分和现代性关系的分析,认为首先伊壁鸠鲁主义与现代性有着密切的关系,其次这种伊壁鸠鲁主义看起来似乎是偏离了彼特拉克,实际上是在肯定彼特拉克思想中的伊壁鸠鲁主义成分的同时,对其他成分的拒斥。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已经能够看到。彼特拉克并不想挑战神的地位,但也没有将人当作纯粹的物质的人,而是寻求一种中间道路。笔者认为,彼特拉克实际上已经在上帝逐渐退隐的情况,寻找能够触及永恒的事物,寻找能够填补超越性存在缺失的空白。人的metaxy特性需要人寻找那种永恒,同时彼特拉克认为人本身无法抵达永恒,甚至无法理解永恒。
这种中间道路是基督教与一种美德观念(斯多葛的美德?)的结合,其关键的粘合剂是人的个体性观念。吉莱斯皮认为这种人的个体性观念是彼特拉克的原创。
此外,我们可以显而易见的看到彼特拉克的精英主义倾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闲暇,能够拥有美德,能够过上好的生活。这种精英主义的导向,在政治上,只能是君主制。他理想的人拥有着柏拉图的智慧、遵循着基督教的教义、同时拥有西塞罗的雄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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