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我

    总有那么一个夜晚，屋子里欢声笑语，一群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这是我家常有的状态，每隔一段时间，父亲总会邀一群亲戚来家里聚聚。小时候的我其实很反感，七大姑八大姨坐在一起总是会讨论孩子们。“最近我家孩子考试成绩又下降了，居然是成了他们班上的第四名，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家那个孩子天天闷在家看书，叫他出来玩都不肯，也不知道他整天闷在房间里干什么。”每次我都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故意把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可是那些亲戚一聊起来就像是菜市场买菜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还时不时的问我一句，无非就是关于成绩。每次父亲都会说：“她呀，都没把学习放在心上，整天就只会玩。”所以对于这种聚会我从小就产生了厌恶，但是父亲却热衷于把一家人聚在一起，说是能够互相增进感情。

  在我的记忆中，每次聚会时饭桌上是最热闹的，父亲会讲他在工作中遇到的各种趣事。有一次，他讲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事：有一家人在山上捉了一只猴子养在家中，没过几天猴子挣脱绳子逃跑了，那家人也没当回事，可是当那家人外出时，那个猴子就带来了一大群猴子搬走了家里的东西。父亲在讲这个事的时候，他的手就表演着猴子搬东西时的样子，十分滑稽，把亲戚们逗的哈哈大笑。他继续讲着在工作中遇到的趣事，怎么也说不完。我静静听着父亲讲这些趣事，我能感觉到他对他工作的热爱，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他的工作，反而在说起工作时他脸上所表现出的都是骄傲的神情。他的语言和动作有时真像一个孩子，我总是记得父亲第一次做饭时手足无措的样子，总是记得他跟母亲吵架时独自生闷气的样子，总是记得他偷偷塞钱给我被母亲识破时窘迫的样子。每当我想起父亲，这些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小事总会浮现在我的脑海。

 父亲很忙，常常外出，有时候回家也只是匆匆休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却又刚好和我的时间错开，所以我经常一两个月都见不着父亲。有时候恰巧父亲在家，而我又在外面，这种时候，父亲总会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有时刚好是我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对此我会很厌恶，总会和执意要我回家吃饭的父亲吵起来，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了，就挂了电话。那时候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和那些亲戚在一起吃饭，所以能不回家就绝对不回。我深夜回到家，亲戚已经走了，母亲在厨房洗碗，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茶几上还摆着没喝完的热茶，热茶飘出的白烟和父亲吐出的白烟在空旷的客厅里飘着，在暖黄的灯下我看清楚了父亲头上的白发，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双眼皮也慢慢塌了下来，黝黑的皮肤开始发黄，发福的身材越来越明显。顿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默默走到厨房，帮母亲洗碗，母亲说：“你爸说腰疼，我明天带他去医院看看，可能就不回来做饭了。”我嗯了一声，母亲叹了口气说：“你爸是真的老了。”我转过头看看父亲，他仍然抽着烟看着电视，只有电视上的画面不断跳动，我擦了擦手，走到沙发上坐下，父亲灭了烟说：“这客厅里的灯有些暗了，我明天重新买个灯换上，还有这客厅有点大，我明天再去买几盆花放在客厅。”我说：“换灯让表哥来吧，我听妈说你腰疼，明天去医院看看。”“其实也不是很疼，你妈瞎操心，睡一觉就好了，去什么医院。我又不像你爷爷，我还年轻，还可以再干个十几年。”我没说话了，我知道客厅里的灯还很明亮，只是有些空旷罢了，但是我已经真切的感受到父亲老了，尽管他不承认。说着说着，父亲就站在了电子秤上，还笑着说：“最近又涨了几斤，你来称称，看是不是也涨了。”我知道父亲是在用年轻的心态支撑着他逐渐老去的身体。

 距离现在已经有两个月没见着父亲了，上一次他打电话给我“天黑了，回来吃饭吧，你妈做了一桌子菜。”父亲总是叫我快回来吧，回来吃饭，但他从不说想我，但是从电话中我能听出父亲的感情。所以挂掉电话的我马上向家奔去，我期待着父亲打开门看见我是脸上欣喜的表情，可能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表情。我站在门口，听着父亲从客厅跑来开门时的脚步声，我内心竟然有些忐忑，是有多久没听到父亲的脚步声了。门开了，父亲一脸笑意，我看到父亲身后更加明亮的客厅，几盆花草和亲戚们挤满了整个客厅，我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我知道这又是一个热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