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王娟妹从学校回来,一副闷闷不乐的丧气样。一张黝黑的小脸拉得老长,嘴巴往外凸起,就像里面藏着几颗龅牙。得知妈妈没有跟她商量就已经悄悄的为她办理了休学手续,这让她很不开心。
看着地上已经整理好的大包小包,王娟妹感觉自己平静安宁的生活就像这堆包裹一样将卷土离去。她不能理解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突然搬走,自己好不容易才从老家出来,才刚刚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在学校里有了两个好朋友。现在却因为这个小弟弟的到来,她又要被逼着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
“娟妹儿回来了!我今天去学校给你办了休学,咱们要去新的地方读书了。” 张梅看了眼女儿,埋头说着话时,将一个装满衣物的大收纳箱搬到了又湿又霉迹斑斑的墙根处。
“我不去,我不想去新学校,这里很好!” 王娟妹背着书包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和妈妈置气。夕阳的余晖还是挤过她堵在门口的身躯,一点点的穿透进来,星星点点,断断续续。就像舞台上的灯光,在低矮的平房里扫来扫去,洒在了木沙发上,铺着碎花棉被单的床上,还有的投射在浩浩走来走去的小身影上。
“这里好什么好?新学校准比这里好,快来帮妈妈整理。”
“再好也没有这里好,这里我有两个好朋友。” 王娟妹负气说完,从门口气冲冲地走到屋内一条矮方凳上坐下,扯下背上的书包往身后的沙发上甩去。
“姐姐,你看小鸟。” 浩浩拿着昨天姐姐给他叠的一只红色的千纸鹤来到王娟妹的身侧,纸张早被他逗弄得皱巴巴的。
王娟妹把满肚子的气转而又撒在浩浩身上,她气鼓鼓的瞪了浩浩一眼,故意不理他。浩浩笑望着姐姐,摇摇她的手臂,奶声奶气的又说,“姐姐,帮我再叠只小鸟,它怎么飞不起来呢?我要姐姐给我叠只会飞的小鸟。”
浩浩叫了一声又一声,娟妹嘟着嘴巴,始终不理他。她把对妈妈的埋怨转到这个刚来的小弟弟身上,都是因为他,妈妈才会给她转学。
张梅看着女儿闹情绪,停下手里的活儿,忙走了过来,一脸严肃的对着娟妹训道:“娟妹,你这孩子是咋啦,这么不懂事。弟弟才来,还不适应。你是姐姐,得好好陪着他,带好他,知道吗?现在你有了这么可爱的弟弟,不是该高兴吗?去了那边,在新学校里也可以交到更多好朋友的……”
娟妹神情有些低迷的低埋下头,任由妈妈怎么说,既不出声也不搭理她。搬家这么突然,她都没有和她的那两个好朋友好好道个别。
“阿姨,我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接我呀?我要回家,我的家里也有很多好朋友玩。” 浩浩将千纸鹤丢在地上,上前紧紧抓住张梅的手,晃着小脑袋也闹起了小情绪。
张梅忙蹲下,一把抱起他,理了理他柔软的细发,在他的小脸上亲亲的啄了一口,“浩宝贝乖,爸爸妈妈忙完了就会来接你的。你就先跟着阿姨吧,阿姨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看,也还有小姐姐每天陪着你玩。”
张梅说完瞪着娟妹,有些气急的使了个眼色。拿出昨天买的那袋子零食放在床上,她忙又吩咐女儿,“娟妹,快点带着弟弟好好玩,这里有吃的,和弟弟一起吃。你带好弟弟,妈妈还有很多东西要整理呢,你爸爸已经去看好了房子,租好了大卡车在回来的路上呢!”
张梅脚踩着一条方凳,小心翼翼的把墙上挂着的钟表取下来,拿了一件旧衣服包住放进了地上快装满各种杂物的一个纸箱。直起身子来时,看着女儿还坐在小凳子上一动不动。她的气不打一处来,“娟妹儿,你不吃就带着弟弟赶紧睡,今天我们晚上都忙不完,你们到时候要睡又没地方睡,赶紧先睡会儿。平时,没吃的老嚷嚷要吃,有吃的了,又还不吃了,以后还想不想吃?”
娟妹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妈妈一脸怒容,她用手背擦了擦已流到下巴处的眼泪,腾地站了起来。她走去里面那个小房间,这个小房间是用几块白色的简易墙板围起来的。墙板隔出来的另一小块空间就成了他们一家人吃饭的地方。娟妹在里面看了会儿后又走去厨房,再又走了出来。如此几番一来一回,从屋内瞧到屋外,又从屋外瞧了屋内。这里虽然很破旧,可她已经住了六年多。突然离开,还真的舍不得。
张梅看出了女儿的心思,看着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便笑着哄她,“这娃,这么一个破房子,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们去了那里,不光学校比这里大,我们租的房子也比这里好了。那里还有一个花园,花园里还有跷跷板,滑滑梯,你可以和弟弟玩呢!我们还会给你和弟弟布置一个房间,给你们买个双层儿童床,还买个书桌……”
娟妹听妈妈说到这些,瞬间就提起了精神,眼里的神采顿时比妈妈说这话时的神采还要明艳。她想着将会有自己的儿童房,还有她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那种双层儿童床,还会有正儿八经的书桌。这些诱惑在她的眼前发光发亮,心里也被照得亮堂堂。
她即刻跳了起来,一把抱起浩浩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满屋子又蹦又跳的,把浩浩也逗得跟着手舞足蹈。突然,她又停了下来,瞪圆了眼睛望着妈妈,似乎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便刹住了自己的兴头,小声问道:“妈妈,你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你确定不是哄骗我的?”
张梅笑看着这两个孩子,也煞是认真地瞪着眼睛回说:“千真万确,妈妈骗你就是小狗,好吗?”
娟妹这才吃了秤砣,铁了心。她忙又对妈妈说道:“妈妈,那我要睡上铺,弟弟睡下铺。我要每天爬着木梯上下床,我还要在床头挂满风铃,还要在墙上贴满漂亮的画纸,我还要在书桌上装一个小台灯……”
娟妹四脚朝天的仰面躺在床上,又黑又黄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白炽灯,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蜘蛛在灰蒙蒙的灯泡上和横七竖八的旧电线之间拉开了一张大网。此刻,它静静的趴在大网中间欣赏娟妹合不拢嘴的笑颜,好不快活。娟妹比它还要快活,虽然眼睛愣愣的盯着这只蜘蛛,心里却在想着其它的美事。
“好啦,看把你高兴的。以后,你就是弟弟的姐姐,你要带好他。” 张梅看着女儿这副喜不自胜的样子,低头整理衣物时也开心得笑了。
娟妹一高兴,妈妈说什么都好。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抱起浩浩又坐回到小方凳上,低头在他的小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这响声引得张梅转过头来。娟妹一边给弟弟叠千纸鹤,一边喂他吃饼干。
张梅一刻不停的忙活,脑袋也像一个扭紧了发条的手表,开始不停的运转。对她来说,未来又是一张全新的画卷,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去画好这副画。她便在心里谋划着到了新住处,自己赶了早市,再去赶夜市,一月下来,至少也能有个两三千块钱的收入。再加上王振国的收入,一家人的新生活似乎不成问题。
一想到王振国,刚扬起的眉头瞬间耸拉下去,发出重重的叹息,“唉,现在有了儿子,他会不会变得顾家一点?”
当她转念想到这两天王振国的懒散派头似乎有所收敛,她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地上那个塞满杂物的大纸箱在她的手里都变得轻巧了。
秋风阵阵袭来,吹过遮得密密实实的窗帘,又吹动了垂在床沿下的碎花被单,却吹不干张梅脸上,身上的热汗。火红的夕阳早红过了头,只留下稀稀拉拉的几片,几团,还挂在一片片低矮房屋的屋顶上面。黑暗正像出征的士兵从天边滚滚而来,裹着浓浓的夜色,让残余的火红夕阳渐渐的失了本色。
张梅脑袋里想的事情太多,另她亢奋起来,她无法抑制住策马崩腾的思绪,索性丢下手里那把抖灰的长柄刷子,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屁股便坐在了床沿边上。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记账本,拿出一只圆珠笔,翻来一页全新的纸张,在上面快速的写起来。
上面写着: 买个双层儿童床,买个三层的双门衣柜,席梦思大床,大冰箱,再搞个液晶电视,买个煤气灶,沙发不贵也买个……张梅罗列了一些需要买的家居用品,在每件物品的后面还写了一个大概的价格,所有这些的价格加起来都必须在她的预算之内,不能高于5000元。为了省钱又能提高生活水平,她决定所有的这些物件都去二手市场采购。
张梅每挪动一下身子,身下的木床便一阵“吱嘎”作响,惹得她皱起了眉头,现出一脸嫌弃的样子。心想,“这个是首要必须要换的,其它的可以再斟酌一番。” 于是,她便将“席梦思大床”这几个字用圆珠笔圈了起来,又在旁边画了个三角形。
美好的生活就在她的笔下一点点的铺开,幸福生活的画面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眼前。
想象是美好的,像蒸发在深林里的晨蔼薄雾,朦胧虚幻,看不到边。现实却像眼前那刚结瘀的伤疤,抠掉那层表壳露出血淋淋的皮肉。
来到新的城市生活,王振国的激情只像那鱼儿冒出水面时激起的涟漪,搅了几个浪花而已。他风风火火的跑了三天的客,那热乎劲就像火红的烙铁一样,在火塘里烧得“啪啪”响,一掏出来就凉了。人啊,一旦没有了目标追求,就能为自己的懒惰无能找来无数个借口。他每天回来不是喊腰疼就是屁股疼,或者怪不识时务的天气耽误了他的好生意,如此敷衍他赚不到钱的事实。
自己的男人好吃懒做,张梅成了家里的主力。她更加拼命的赚钱养家,赶了早市赶夜市,风里来,雨里去的赶着钱跑。钱也是个识时务的“东西”,它哗啦啦的一股股的只赶着有钱人跑,而让赶它的穷人,却一路赶得气踹呼呼,也难抓到它的尾巴。
穷人和富人原就是这点差别。
张梅信命也认命,她知道她的男人,惰性已深入到了骨髓里,看来,这辈子是改变不了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切都是命!这是张梅脑海里固有的一套命运论。
虽然自己很累,总还有个和美的家。张梅心眼倒还宽敞,总念着王振国的那一点好。至少,自己回家了还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好饭菜。无能就无能吧,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家里总还是得有个男人撑着,遇到事了也有个人可以商量。张梅常常是这样无奈的宽慰着自己,这样想着,倒就觉得日子一点也不苦了。那些她想管却根本管不了的事,索性省点劳苦的心。
新的生活冒着蒸蒸热气,浩浩的心里却渐渐阴冷,他变得郁郁寡欢。每天晨起暮落,他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伴随着黑夜的来临,他的希望落空。一张巨大的黑色大网将他团团裹住,也罩住了前方的路,他看不到他痴痴等待的身影。
“爸爸妈妈不要他了 ” 浩浩的小脑袋里伤心的有了这个初步的认知。就在这一天天的等待中,他总是在早上太阳升起时否定这个答案,而在晚上太阳西沉时又不得不肯定这个事实。
足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爸爸和妈妈,浩浩渐渐的不再哭闹。每天早上醒来时看不见妈妈就像每天看见屋前的太阳会升起一样变得再平常不过。他的小脑袋里时不时地回放着那天早上妈妈和爸爸打电话的样子,还有在那个16路车站台等车的情景。爸爸没等到,却等到妈妈把他丢了。
也许是自己不听话,妈妈才故意丢下了他,而爸爸也不来接他,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郊外。浩浩这样想着时,就将一颗自卑的种子悄悄的输送到了弱小的心田里。他不再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久久的望着那条拐进胡同的小路。
张梅将浩浩的小心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将更多的爱和关怀倾注于他。心想,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时间久了,浩浩自然就会把她当妈妈了。
有了浩浩,张梅本已忙碌的日子过得更加艰辛。赶早市的日子里,天还没亮透,就得赶去市场,去晚了就占不到摆摊的地儿。不知怎的,赶早市的人越来越多,逼得她只好越去越早。有时候凌晨两三点,她就迫不及待的去占摊位。稍微大点的地方,竞争就这么激烈,这让张梅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骑行在还有星星点灯的路上,她不由得仰望星辰闪烁的星空,发出叹息,“就这一口咸苦的饭菜,咋都有这么多号人抢着吃呢!”
每次,浩浩还在梦里就得唤他起床,这最让张梅的心里不好受。为了浩浩能继续好好的睡觉,她狠心又花了两千多块钱买了一个电动三轮车,后面带着大拖箱。这样一来,她就在堆放在车厢里的衣服上面铺一床被子,让浩浩可以随时睡觉。占到了支摊的地儿之后,撑开摆摊的大伞,就成了一个遮挡风雨的住处。离开市的时间还早的话,张梅困极了也会蜷缩在浩浩的身旁,一大一小相拥着躺在狭小的车厢内。
乒乒乓乓的声音将沉睡的黑夜搅得闹腾起来,说话声,走路声,铁支架子在地面上拖动的刺耳摩擦声,货物的起落声……声声不决于耳。有时,一辆接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车在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刮起一阵灰尘一阵风,直朝张梅扑面而来,张梅习惯性的忙抓住被角蒙面盖住自己和浩浩。等这阵龙卷风刮过,张梅轻轻的揭开被角,看着在三轮车里四肢伸展着睡觉的孩子,她的嘴角笑得比此刻天上的月牙还弯。
她的笑在月光下很美,很静。月光的柔美都比不过她眼里溢出的一丝丝温柔。
赶夜市的日子是浩浩最快乐的时光,到处灯火阑珊,人声鼎沸。小孩子们在热闹拥挤的摊位前晃着小脑袋又看又摸,打打闹闹。这番闹哄哄的场面总能恰到好处的驱散凝结在浩浩心里的冷雾。小孩子的天性总是好玩的,浩浩也一样,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跟着妈妈赶夜市。
天气不好的时候,娟妹放学了会带着浩浩呆在家里,天气好的话,娟妹也跟着妈妈和弟弟一起去夜市摆摊。夜市成了这群孩子们的游乐场,并不比迪士尼乐园差了乐趣。大人们忙着赚钱,孩子们便凑在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夜市上,卖各种吃食的也很多。只要是浩浩喜欢吃的,不管生意是好是坏,张梅都会赶着买来。看着浩浩吃得好,玩得好,她的心里就像灌了蜜似的甜滋滋。
一般情况下,赶夜市的生意比赶早市要好一些。开市的时间很长,从夕阳西下一直持续到十二点过后,很多小贩一般都会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夜市。晚饭过后,人流量渐渐增大直指巅峰,不一会儿,一条两边摆满货物的长廊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挨个小吃摊上青烟袅袅升起,越过密密麻麻的人流挤入夜空,形成一圈圈薄雾罩在人们的头顶上方。这时,馋得人直吞口水的香味刺激着人们刚刚才饱和的味蕾,也引得过路的人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形单影只的男女,手挽手的情侣,还有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中年妇女,老年夫妇……这些不断涌入的人流构成了一副鲜活的图画,这场景,跟“清明上河图 ”上所描述的盛况不相上下。只有一点是不同的:这种地方,看不到开宝马,奔驰的大老板。在他们的眼里,这种地方是穷人才会去的,他们去只会降低了他们的水准。
张梅对夜市也会倾注更多的心力,经常会为了和别人争个好点的摊位,和人吵得面红耳赤。摆地摊,地理位置很重要。人流聚集的地儿,或者当街的地儿,生意自然旺些。很多时候,夜市还没有闹起来,争摊位的人先闹起来了。
这天是礼拜六,张梅又和人发生了争执。
张梅的摊位旁边是一个卖袜子的河南妇女,她一个人支个小摊,翘着二郎腿坐在摊位前,瞪着两只了无生气的死鱼眼瞪着来来往往让她渐渐感到生厌的人。一排排整齐堆放的袜子被来往的人翻得杂乱不堪,她也懒得去整理,任由它们散乱的堆在台面上,这样便让本来就廉价的化纤袜子显得更为劣质。摊位上面竖个用大字写着的醒目标识:全棉袜子,十元四双。就是这几个字代替了这一晚上她要说却不想再说的话。有时候,说得太多也没人买,渐渐的就少了推销的兴致。
她这双毫无光彩的眼配上那张冷若冰霜的大方脸,和她清冷的生意真是相得益彰,不能再和谐了。只有看向旁边张梅的摊位时,她那张僵化的脸才会产生一些变化。
和她冷清的摊位相比,张梅的摊位上只能用火爆来形容了。三米来宽的地儿,里面的人还没有出去,外面的人还纷纷挤进来,所谓人气,大概就是越有热气的地方越有人来的意思吧!
为了防止偷衣服的人,张梅只得一双眼睛像红外线一样的扫来扫去。王娟妹被妈妈吩咐着站在摊位里面盯着那些试穿衣服的人,试了不行的由她收回并挂回原处,王娟妹常帮着妈妈守摊,做起这些事来手脚麻利。有时,她还能帮顾客挑选出合适的衣服。张梅就站在门口像个哨兵,纵观全局,有要买的拿了衣物在门口结账走人。
这时,旁边的河南妇女脸色越来越难看,趁张梅不注意的时候,她把她的货物架子往张梅这边挤进了五六公分。过了一会儿,她的生意还是毫无起色,便气得腮帮子鼓了起来,动手将张梅挨着他摊位右边摆放的高货物架子上的衣服陇向一边,拍了拍手,叉着腰瞪着张梅。她怪张梅货架上的衣服挡了顾客的视线,使得她的生意这么差。
张梅调转头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又急速的看着她的摊位,顺手也将衣服陇回原处。这个时候,她可不想和人吵架,便强按住满腔的怒火。“ 这么多人在看着,她没事,我有事。”张梅这样想着,又忙看了看蹲坐在摊位角落的浩浩,她不光要看着她的衣物,还要看着浩浩。
不过一会儿,只见那个河南妇女的眼角和嘴角都现出微笑。那是一种狡黠又幸灾乐祸的笑意,让那张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显得更阴森。原来,她眼看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将一件针织毛衣塞进了她斜跨着的大包里。贪得无厌的女人趁张梅在给哄孩子时,又将另一件红色的大碎花外套忙塞进了大包。接着,匆匆的出了摊位,混进了人流。
“这个包可真实用啊,塞进了两件衣物竟然都没有鼓胀起来。” 河南妇女心里这样赞叹着,直看着那个女人的头顶被人流淹没,她对整个这一迅速又熟练的动作感到佩服。
快到了十点多,张梅的摊位渐渐清冷。整理衣物时,这才痛心的发现丢了两件衣服,她忙算了下成本,足有八十多块。这好大一会儿才赚百几十块,试的人多,看的人也多,可就是买的人少。真是白忙活这么久,连嗓子都嘶哑了,张梅越想越气,垂头丧气的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人啊,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只看得到表面的繁华,却看不见表面繁华的里面。就像那带糖衣的西药,外面甜,里面苦。一个瘸子穿上一身路易斯登的衣服,人们就习惯于羡慕他的成功。
张梅再抬起水雾一片的眼睛时,看到了隔壁河南女人挤到她这边的货架子。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急步走过去,抬脚使劲的向那个货物架子踢去,架子侧翻在地上,袜子也散落一地。张梅也如同那个河南妇女一样,将她的怨气发泄在这个货架上。
“他妈的,你这是干啥?” 河南妇女操着河南腔骂骂咧咧的朝张梅直冲而来,也将张梅挂着的衣服扯了几件扔在地上,还拿一只脚踩了两下。
本来疲软的张梅这下就像被拉上战场的斗鸡,她骂了一句,“臭婆娘,你赔我的衣服。” 话音还没落,便直扑向那个河南妇女。
顿时,两个女人扭打成一团,嘴里还相骂个不停。真真是市井小民啊,为了一点小利,果真不顾及脸面了。叫骂声越来越凶,惹得过路的人,还有同是摆摊的人纷纷来看热闹。张梅看着人越来越多,害怕又丢了衣服,便先停住了手。瞧着眼前这个女人披头散发,嘴角开裂,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她的怒气也就发泄完了。她的样子也不比那个女人好,甚至连脖颈处都落下了一条长长的还在涓涓冒着血丝的抓痕。
张梅知道自己难看的样子,可她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泼辣的样子。这样的生活,她是无法做成一个文静又有修养的女人。为了争地儿这事儿,早已争得精疲力尽。
为了省点心力,也为了浩浩,她不再赶来赶去的赶那些只交十几块一场的小市,干脆就固定在一个生意比较稳定的市场,一个月交上几百或者千把块钱的摊位费,她就不用再提前赶去争地儿,只在快开市的时候去支摊,这样确实省心省力不少。孩子也跟着少遭了一份罪,日子过得更安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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