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的身体慢慢的康复,在照顾刘妈的这段日子里,小兰学会了做家务活,特别是学会了炒几个家常菜。刘妈看着女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很是心疼,她的女儿从小到大可不曾做过这些粗活。
燕子大了,总得学会自己觅食的。刘妈想着这些,心里五味杂陈。
她可没想到她的女儿早已不是她含在嘴里的千金小姐了,她可更想不到她的女儿做了她都不曾做过的苦事儿。
刘小兰见刘妈的身体开始好转,打算就这两天回城里继续寻找她的儿子。找不到儿子,她的心就安不下来。
回到城里,刘小兰又沿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大街小巷搜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她便带上浩浩的照片去了广告公司,打了很多的寻人启事。在浩浩生活的这个城市里,一张张四四方方的广告纸贴满了各个巷子。即使她去了下一个城市,希望还会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延续。
这天,刘小兰贴完通告时早已过了午饭时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清瘦的身子骨看上去越发显得娇小。她将堆了满车废品的三轮车推至墙角,自己则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小餐馆。过惯了艰苦生活,胃口也就跟着不再那么挑剔,能填饱肚子就是她一日三餐的标准。
“大姐,吃点什么?咋这个点了才吃?” 店老板是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尽管快收摊了,看着刘小兰走了进来,他还是放下了手中擦拭灶台的抹布,揩干净了手,很热情的打招呼。
灶台上的碗里只剩一两个煎好了的荷包蛋和小半碗切得细细的肉丝,旁边几个大碗里的浇头都已只剩一些汤汁。老板笑起来的样子看上去很和善,头顶一片油光水滑,中间像一条杂草不生的大马路,路两边长着一些稀稀拉拉的杂草。刘小兰看着他的样子,正想喊他一声大哥时,他倒先喊出了这声大姐。
刘小兰听到他叫这声“大姐”叫得这么顺溜时,还是愣了一下。虽然也有很多人叫过她大姐,可从这个看上去比她要大很多的大哥嘴里叫出来,着实把刘小兰的内心震撼了一下。
刘小兰扯着僵硬的嘴角笑了笑,淡淡的说,“就来一碗鸡蛋面吧!”
店老板熟练的烫面,调料,连背影都显得那么老成。刘小兰低下了头,脚上那双沾了黑色污渍的碎花布鞋刺疼了她的眼睛。再望上看,就看到了紫色的大碎花裤脚,红色的大碎花衣摆。这不是她刻意去地摊买来穿的衣服吗?如今她这样子,不知道是衣服衬了她,还是她衬了衣服?刘小兰只是笑了笑,便不再把目光聚焦在店老板的身上。
不一会儿,店老板端着鸡蛋面过来,笑了笑说:“大姐,反正也没什么客人了,我给您加了些肉丝进去,这么晚才吃饭,早该饿了,您慢吃啊。”
刘小兰迎上店老板那热情又充满同情的目光,笑了笑,只低头说了声谢谢。
刚刚进门时那铺天盖地的饥饿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也许是从听到那一声大姐开始,也许是从老板那眼中的同情目光开始。此刻,看着面前这碗盖上了一层肉丝的鸡蛋面,她竟然一点食欲也没有。刘小兰拿着筷子无力的将面条搅了搅,夹了一小溜在嘴里,老板用心调制的这碗面在她的嘴里吃不出一点滋味。
刘小兰吃面的时候,时不时地看一下店外,总怕她的破三轮被人推走了。隔着小店的玻璃门,她赫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别人,正是张良明。
他开着从前的那部大红色的越野车,远远看着他的身影,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肥胖的肚子明显的缩水不少,衬衫不像以前那样总被肥大的腰身和肚子撑得紧蹦蹦的紧贴着肚皮,则是皱巴巴的垂立在腰侧。
刘小兰瞧他正驻立于她刚刚才贴上的寻人启事前,也许糊上的浆糊都还没有干透。他朝着他身后的车子望了一眼时,刘小兰看清了他的脸,一脸胡子拉碴的他少了那花天酒地的油腻味,多了如她一样的落寞,憔悴。
他久久地呆立在那里,摸了又摸寻人启示上浩浩的小照片,隔着小店的玻璃门,刘小兰能看到他双肩一抽一抽抖动的背影。
自作孽啊!好好的一个家,如今分离崩析,怨谁呢?苦了我的浩儿,他受人欺负了怎么办?想妈妈爸爸了怎么办?不知道他的浩儿过得怎么样?被谁抱走了,又是出于什么企图?
张良明看着浩浩的照片,想着这些问题时,脚像绑了铅块一样的软绵无力。
刘小兰把头低埋在宽大的碗口处,眼泪就这么滴在了面汤里面。张良明在想的这些问题,她无时不刻的在想在问,可她连想都不敢想啊!
“万一,我的儿子遇到了坏人,就像网上看到的那样,被人利用了去赚钱,砍掉手脚的那种……” 每次思绪一转到这里,她就心惊肉跳,越想越慌乱。她不能耽误一点点时间,碗里的面还剩着一大半,她起身戴好口罩,帽子,手套,急冲冲的走出店门。
张良明一个转身,刚好看见了这一抹熟悉的身影。刘小兰愣了一下,忙将口罩往上拉了拉,帽子也被她拉到眉毛下面,快遮住了她那双大眼睛。她瞟了眼呆愣在餐馆对面的他,赶忙地蹬着她的三轮车仓惶的逃走了。
“小兰?”
张良明嘴里不自觉的念出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他忙揉了揉红肿的眼,愣神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在远远的路口再也看不见……
“不可能是她,她怎么会捡破烂呢?她可不会吃这个苦的,从小娇惯着过来的,不可能做得这样的粗活,再说她那么要面子的人,怎会这副模样?也实在没理由啊!他们虽然离婚了,可她也不是净身出户的,有50多万的存款,不至于过上这种生活……”
张良明一边走上车,一边在心里自说自话,他坐在驾驶座上久久无法回神。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副驾座,想起了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对刘小兰,他是愧疚又是恨,恨自己也恨她。
都是他作的孽,一下子弄丢了他生命里两个重要的人,这些苦果何尝不是他先酿下的。从前,没有钱的时候,他和小兰多好啊!后来,有了浩浩,一家三口的多完美。可后来有了钱,日子好过了,他却又亲手毁了这个家,毁了刘小兰,也毁了他自己。
他恨刘小兰,更恨他自己。
厚重的手掌一下下的拍打在他瘦了一圈的脸上,清晰可见的掌印是他在心底对自己的控诉。他感觉不到疼,只有心里疼。活该自己这样,活该自己现在还被一个无止境索取的女人纠缠不休,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想着他无能为力的这些鸡毛事,他趴在方向盘上,望着刘小兰消失的街头泪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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