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龙演讲的会场播放的是莱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的《In My Secret Life》。张小龙公开表达过自己对科恩的喜爱。7.0版微信更新之后,初次打开,也能听到这首歌的片段。
从技巧上来说,张小龙算不上一个高明的演讲者,但是他仍然很成功地掌控着全场情绪,让人坐了4个小时,而且还有超出预期的惊喜感。
张小龙的表达里,传递出一种微妙的东西:它是一种反共识的共识。共识是我们现在大家都在这么做,因为这样做才会有效;这个共识的反面有另一个共识,那就是,尽管大家现在都在这么做,但是心里面又认为,即使不说现在做的不对,至少也应该有一种更好的做法。
举个例子,日常生活充满不愉快,或者你叫“苟且”也行,但它是生存必须的,你要活着,就要这样闯关打怪,这是一种共识。绝大部分人认为必须这样活着。所谓“诗和远方”,也是一种共识。一个处理日常琐碎事物处理得非常好的人,心里也会想:是不是还有一种生活方式。
一个世俗很成功的人说,要坚持做自己,做自己热爱的事。大家都鼓掌。但是真正说到坚持自己、做自己热爱的事,大家都往回缩:我就是一个社畜。“社畜”这个词现在很红,指的是老老实实上班,在公司里很顺从的人。
张小龙的演讲里有很多这样的“反共识的共识”。这让他身上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价值观自信。
比如,张小龙说,很多人说微信克制,其实我们的词典里根本没有这个词,只是在追随好的产品原则。很多产品经理都被误导了,认为“有流量、能变现”才是好产品,自己的工作不是去做最好的产品,而是用一切手段去获取流量。
比如,大部分用户都习惯了很糟糕的体验,以为开屏广告、系统推送、诱导链接才是正常的。这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作为产品经理也会认为这是正常的。
比如,不能以增加用户使用时长为目标。互联网的使命,不应该是“除了吃喝拉撒,时间都用来看手机”。
比如,他不希望看到小游戏这个平台只是收入上涨,希望看到的是真正有创意的游戏越来越多。小游戏和小程序,都是要帮助真正创造价值的人,帮他们把价值体现出来,并获得该有的回报。
比如,他一直不觉得用户有多少是个特别重要的事。微信的目标从来不是扩大用户数,给现有用户提供什么服务才更重要。人口总是有限的,服务才是层出不穷的,等等。
对于产品经理而言,这些都是理想世界中的共识,但是在现实世界里另有共识。现实很残酷。就拿“用户数不是特别重要的事”这句话来说,其他人看到只会苦笑着说一句:你有10亿日活用户,你怎么说都行吧。如同之前有一次张小龙说,好的产品就是让人用完即走的。然后,马上有互联网公司老板提醒自己的同事,那是微信。
张小龙也知道这一点。他自己就说,很多人一定会说,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微信已经这么大,怎么说都可以。但他强调,自己真是第一天就这么认为的。
除此之外,在行业内,大家对微信也有不少吐槽。毕竟微信实在太强大了。张小龙自己也承认,确实大家会觉得,微信会对一些腾讯投资的公司有倾斜。不过,他说,这是我们做得不够好,而不是想去倾斜。
一个强者,去讲这种非共识的共识,大家心里会觉得,你说的是对,但我要真这么做早就挂了。这个事情仔细想起来很有趣,因为可以有各种解读。再举个例子你就明白可以有多少种解读:特朗普执政之前的美国。美国公开表达的价值观是什么,以及大家对它的行为和它的价值观的各种解读。
后来我听李筠老师在得到的课程《西方史纲50讲》,其中也提到了美国的这种无与伦比的价值观自信,以及这种价值观自信跟现实世界怎么自洽。它不是虚伪,而是一个强者真实的一体两面。
只有最强者才能享受到这种价值观红利。比如,过往的美国总统讲自由法治、开拓精神等所有光明美好的大词,基本上全世界人民听起来都很受鼓舞。俄罗斯也是强国,但要是俄罗斯总统这么讲,估计会有不少人觉得别扭。再比如,今日头条和抖音的创始人张一鸣,也算是顶尖的产品经理。但是张一鸣就享受不到这种价值观红利。张一鸣要讲这些话,大家也会觉得别扭。
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曾经讲过一句话:口吐温言,手握大棒。对于这种超级强者而言,其实是“口吐良言,手握大棒”。它是竞争力的一体两面。没有良言,赢不了世道人心;没有大棒,活不到游戏下一关。
只不过,在生存压力变大时,首先抛弃的是良言和价值观竞争力。比如,很多美国价值观的拥趸看今天的特朗普,就有这种感受。
巨头腾讯在今天也感受到了压力。马化腾喜欢说,巨人倒下时,身体还是温的。危机感十足。腾讯的架构调整和一连串的新闻,都在表明这一点。这个过程中,希望腾讯仍然能让张小龙保持自我。这种价值观红利,就像巴菲特说的信用一样,拥有它需要很多年,丢掉它只需要一刹那。
任正非骄傲聚焦,张小龙文艺正确。前者选择了一条陡峭的路,但陡峭积累了竞争力;后者则享有今天中国商业世界里,可能很少有人能享有到的价值观势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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