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社旗盛产小麦。小麦收获了籽粒,剩下的就是麦秸。
麦秸主要有两大用处:做为燃料,可以用来烧火做饭;做为饲料,可以稍作处理饲养牛羊。
麦秸最好的储存方式,就是把麦秸垛成麦秸垛。
每年麦子打完、秋庄稼种完的时候,每家每户都要集中力量垛麦秸垛。垛麦秸垛也成了三夏大忙的收工之作。
垛麦秸垛之前,要把所有的麦秸摊到场里重新碾一遍。就是把没有碾净、没有脱粒彻底的麦秸再过一遍。说实话,一般情况下都打不出多少麦子来。就是打出来的,也是品相不好的。最后都是留在麦闸子外边,用作物物交换,换瓜换菜。
麦秸垛的选址很重要。一般都会选在麦场的靠边一个角上,尽量和邻居商量好,挨摆垛。这样可以使麦罢后靠里边点的场还能种上一些菜,又能保证邻居和睦相处,因为收秋时所用的场地不需多大。另外选址还要求排水通畅,并且处在下风头而不影响来年扬场。
用柴禾烧火做饭的农村,一般不用麦秸的。因为麦秸火太爙,燃烧值太低,不如豆杆,花柴,芝麻杆等硬柴禾好用。不过在夏秋季节遇上连月不开的连阴雨时,麦秸成了农家做饭唯一的燃料。
在近代吾乡乡党们的生活史上,麦秸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麦秸做为饲料在农村有着很大的市场。农耕时代,一头牛就是一家的整个或半个家产。而喂牛用的就是稍加处理的麦秸。
在我的记忆中喂牛处理麦秸的方式有两种。最早的是用铡刀铡。一个人把麦秸壮成整齐的一把一把的往铡刀里入,另一个人往下用力猛摁刀把。这样就把麦秸铡成寸把长的一段段。后来市场上出现一种叫“土大炮”机器,好像是社旗县机械厂的专利产品。“土大炮”用柴油机带着效率很高,打出来的麦秸长短一致,干净利亮。
据说在1980年代,刚刚分开生产队开始单干的农民谁家给闺女找婆家,得先偷看男方地里的庄稼长的啥好劲儿,再到男方场里看偷看麦秸垛垛的咋样,然后再决定是否与男方见面。这足已证明麦秸垛在农民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可见一个好麦秸垛不单单是一个体力活和技术活的结合了,还是一个家庭兴旺发达的标志和骄傲,也是一种身份、富贵、勤劳的象征。
垛麦秸垛的头一天家里已经开始忙开了。男劳力们要把麦秸重新全部碾一遍,把最好的工具准备好。家庭妇女们要把最拿手的饭菜准备好,以备第二天食用。
垛麦秸垛这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全家老少齐上阵。首先要根据麦秸的多少、场地的大小和“大把式”水平的高低决定是垛圆垛,还是垛方垛。然后就是垛麦秸垛的“大把式”手拿一把最好的桑杈,站在选好的垛底上,指挥着其他人往上挑麦秸。
这“大把式”就是家乡俗语中说的能站垛的人。大把式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庄稼金,都有好的眼力,好的体力,还要有一定的指挥调度能力站在不断升高变大的麦垛上,一眼要看出哪里高哪里低,哪里多哪里少,哪里该刷边哪里不该刷边。“大把式”是现场的最高指挥官,只有他知道,打个老晌也得给麦垛的主体完成。下午还要给麦秸垛打扮、刷边、修边、顶上苫麦糠。
一般情况下一个家庭的男主人都是能上垛的,都是合格的“大把式”。但也有个别技术差的上不了垛,或者男人不在家的,就只有找热心的大把式邻居帮忙。不管是找人与不找人,中午这顿饭是非常丰盛的。有酒有肉,随便吃喝。但心里都是有数的,不能喝多,场里的麦秸垛还是半拉子工程,时间要抓紧,天黑前要封顶。
午后的工作要更细致,因为做的是脸面活。刷边要把圆垛刷得呈圆周周的360度,还要注意麦垛是由底部向上直径慢慢变大的。方垛刷边要把四个面对称刷出来,才能达到大把式要求的有棱有角。同样方垛刷边也是要求由下向上慢慢变大,截面呈倒立的梯形,这样不但美观大方,最重要的是能防止雨淋。
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苫麦糠了。麦秸垛垛平后,先把麦糠泼上适量的水,用杈拌匀。然后用拆开的编织袋合着缝起的大包,把拌好的麦糠一包一包地拉到垛顶。”大把式“小心仔细地把麦糠摊平、压实,直到把麦秸垛的防水层“戴”好。精明的”大把式“手里桑杈变成了扫帚,要把顶漫好,就是要把拌过水的麦糠用扫帚慢慢拍平、拍匀、拍实在。即要保证好看,还要保证滴水不漏。正常情况下,一个垛好的麦秸垛经受三五年的风吹雨打是没有问题的。
经过一天的紧张劳累,一般到挨黑些儿一个棱角分明、整整齐齐、雍容华贵的麦秸垛就呈现在大家面前,忙了一大天的人们坐在场边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展望着美好的未来。
记忆中我们队有南场,西队有东场,那都是生产队时大集体的场,我小时候那已经是分给了各家各户。场连场,垛挨垛。麦罢的场里是我们疯跑的乐园,场里的麦秸垛更是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有圆形的,浑厚壮实,形如京城的天坛;有圆锥形的,亭亭玉立,像一位成熟的少妇;有长方形的,像宫殿;有正方形,像积木...
在傍晚时分,开始歇伏的乡亲们手摇蒲扇,在场里转来转去,点评着各家各户的麦秸垛。这是用民间舆论来歌颂勤俭持家,鞭打好逸恶劳的时刻。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随着机械化程度的不断提高,收麦越来越方便快捷,三两天麦罢已经很平常不过。麦秸就地粉碎,用来秸秆还田。农民也从要命的三夏大忙中解脱出来。麦场在逐渐消失,麦秸垛更是不复存在。垛麦秸垛的“大把式“们也逐渐老去,能把麦秸垛垛成艺术品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我只能在记忆中寻找家乡的麦秸垛,只能在梦里回到麦场里抵牤牛阵、藏老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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