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风很大,雨也像不要命地打下来,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手忙脚乱穿过机场,登上头等舱时已狼狈不堪,直到坐定后才有时间抹一下满脸的雨水。现在是凌晨3点,头等舱里也只有寥寥数人,这个点城市里所有的人还都在梦乡,只有我无奈地被生活所驱使着。
朋友们总羡慕我能享受头等舱的待遇,只有我知道,再好的头等舱也比不上家中的一床棉被。
不久后,柔美的女声开始提示起飞的消息,我自嘲地摇摇头,靠在柔软的座椅上,准备再补个觉。
突然一阵异常响亮的凤凰传奇把我吵醒,我有些错愕,因为我从未在头等舱这样的环境中听到过类似的声音。那声音我至今都记忆犹新,而我从来都把它与山寨机、老人机划为一类。
它响亮,朴实而且粗浅。
我回过头去,只见通道口急急忙忙赶来一个中年妇女,第一眼看去就是典型的乡下农村女人。终年的劳作造就了她黝黑的皮肤,风里来雨里去是她们的生活常态。
我并没有歧视的意思,但是我想大部分这样的人是不愿花更多的钱坐头等舱的,通常他们会选择更加经济的火车,或者汽车。
这么一闹我反倒没了睡意,我暗暗打量着中年女人,难道是来体验生活?我暗自琢磨着。
但是中年妇女眼中没有我想象中的坦然,只有浓浓的不知所措,甚至空姐把餐车推到他的面前她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怕贵。
我顿时来了兴趣,我特别想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想法买了头等舱的票。
该不会是买错了票吧,我只能这么想。
二
飞机上升的很快,几个呼吸间就到了上方的平流层,同时平稳下来的还有妇女患得患失的心境。
她像个孩子似的左顾右盼,时而摸摸身下的真皮座椅,时而敲敲身侧的窗,时而又猫着腰查看头顶的行李,直到空姐上前制止才停下了手脚。
“您好,为了您与乘客的安全考虑,飞行过程中是不允许打开行李舱的。”美丽的空姐满脸微笑。
“啥?噢噢知道了,俺不碰就是了。”她的嗓音里混合着浓厚的乡土气息,显得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谢谢您的理解与配合,”空姐的语气一如既往得礼貌,但她的肩膀耸动着,显然也是在发笑。
她正好在我临座,闲来无事我就和她聊了起来。看不出来她还挺能聊,我想在家乡,她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主。
但是听了她的叙述,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孤身一人在北京打工,刚刚得知自己的母亲病危,为了见她最后一面,她急得丢下手中的活要赶回去。
但是凌晨的汽车客运班次都处于停运状态,又哪里找得到即时出发的班车。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候车室问了无数的旅客和保安,后来不知从哪里得知机场还有一班即将起飞的航班,但好不容易赶过去却被告知机场的经济舱已经人满,只有头等舱还有空位。
其实她也不知道头等舱意味着什么,仓促之下别无选择,这才和我阴差阳错地坐在了一起。
回过神来后,她说直到现在都在心疼头等舱的3000元,这抵她两个月的工钱。
我顿时感慨万千,我特别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聊着聊着我就听见妇女的呼吸渐趋平缓,显然白天里没少忙活,看着此时她陷入了沉睡,我也顺势眯起了眼睛。
尾声
叫醒我的不是飞机的颠簸,也不是空姐的语音播报,而是妇女兜里连珠炮一样响起的短信提示音。
飞机上不能使用手机,开机后她的手机上立刻就跳出无数信息提示。
她睡得很浅,也许心中有事的人都这样。
我看到她一脸悲伤,一边翻着手机,一手又捂住嘴巴尽量不使自己出声。
我问她怎么了,过了很久她才回我说她母亲刚刚已经过世了。我愣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
世事无常,又怎么料到一番忙碌还是敌不过世事的玩弄。
出了机场正好顺路,我也就暂时与他同路。
我听见一路上她还在不停地与家人打电话,一半是关于母亲的后事,一半是回北京的路费。
我听出来了,头等舱的费用耗尽了开春以来她所有的积蓄。
我站定脚步,望着她萧瑟的背影大喊出声。
她不解地回过头,手中还兀自握着那部山寨机。
我快步上前,塞了3000元在她的包里,我说,希望回来的时候还能在头等舱见到你。
我当然知道是不可能的,纵使时间刚刚好,她也一定会选择更为廉价的汽车或者火车,而我,因为工作需要,不可能乘坐这种效率低下的交通工具。
但是没关系,这3000元代表了我的善意,更是对这个不公世界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抗议。
为我,也为她。
头等舱里来了个农村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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