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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佩武冲向还在倾塌的砖窑,他弯下腰用双手使劲地刨着泥土:“翠娥,你坚持一会儿,佩武哥救你……”他大声地喊着,雨水和泪水在他的脸上纵横,雷声嘶吼着,雨把土崖上的土冲了下来,风把土崖上的树枝折断,树枝和着泥土滚下来砸到坍塌的砖窑上:“翠娥,翠娥……”他不停歇地刨着泥土。
林佩武使劲地刨着泥土,砖块,他的十指碰到砖块的棱角被划得鲜血淋漓。他心里的疼已让他感知不到肉体的疼:“翠娥,翠娥……”他疯了似的刨着泥土,刨到他大口地喘着气,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翠娥的手指:“翠娥,翠娥……”
砖厂里的其他人这才发现翠娥没有出来,他们拿了铁锹过来帮佩武。翠娥的手,胳膊一点点露了出来。她整个人变成了泥人,她的面孔被泥水糊住。
林佩武抱起翠娥,她的身子温软一如婴孩。有鲜血从他的臂弯滴到地面上,雨水一滴滴将那鲜红击散。
林佩武慌乱地拭着翠娥脸上的泥:“翠娥,翠娥,翠娥……”他的脸紧紧贴住翠娥的脸:“咱去医院,去医院……”
此时的林翠娥已是气若游丝,她的发丝与泥水和鲜血混在一起。她不想佩武着急,她想应声,可声音停在嗓子眼不肯出来。她尽力睁开眼睛看着佩武,她对他笑。
林佩武捂住翠娥的伤口,他看着翠娥笑,可眼泪却由不得自己的往眼眶外涌:“翠娥,哥带你去医院。”
“佩武哥,”翠娥的声音极其微弱,她的手指轻轻地动着佩武。她试图抬起手替佩武擦眼泪,可她的手指只是动了动:“佩,佩武哥,如果还,还有,下,下,下辈子,我,我,我还,等,等你!”
林佩武紧紧抱住翠娥:“咱去医院,咱去……”他看着翠娥的头歪到了自己怀里;他看着她的手垂了下去;他看着她的眼睛闭了起来:“翠娥,翠娥……”他摇她,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应他。
一阵雷声从林佩武头顶过,他抬起头向着天空哭着喊:“翠娥,哥下辈子等你,等你一辈子,我等你一辈子!”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翠娥靠在他的怀里再也不会动了。她不会再护着自己;她不会再偷偷地看着自己笑;她不会再拽着自己的衣袖骂:“林佩武,你就是个草包。”
乔远寒和姜寒云得到消息跑到砖厂时,雨点已然稀疏,雷声走远了,闪电偶尔划过天际。林佩武抱着翠娥就坐在泥水里,他不哭,他不喊,他不许任何人碰自己,碰翠娥。
“三舅,舅妈……”姜寒云走近林佩武:“三舅,舅妈的衣裳脏了,我们给她换身衣裳。她那么爱美,你看她脸上多脏啊!”她拽住佩武的胳膊哭:“三舅,我们给舅妈换身衣裳……”
林佩武抱着翠娥回了林家。林老太太想大声哭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翠娥这一走带走了佩武的半条命啊!她只是流眼泪。
林老太太帮着寒云给翠娥找了衣服换好,给翠娥洗了脸。林佩武冲进房子里,他搂着翠娥的尸体,他不吃,不喝,只流眼泪。
翠娥的儿子和女儿也赶了回来,他们从小是林佩武照看大的孩子。他们没有怪佩武,反倒安慰林佩武。林佩武就像个木头人,他搂着翠娥的尸身不让入殓。
林老太太握着翠娥妈的手坐在院子里哭。林老太太一会儿哭她的佩文,一会儿哭翠娥。
翠娥妈哭的更难过:“翠娥,你怨咧妈一辈子。临了你是称心跟咧佩武,你咋这么薄命啊?”
七月的天气太热,林佩来和佩春硬把佩武拽开,让翠娥入了敛。
林佩武拿着斧头要劈了棺材。翠娥妈拦住佩武:“佩武,你就叫翠娥安安宁宁地走吧!妈知道你俩这辈子苦,都是翠娥命浅福薄!”
第三天埋葬翠娥,当翠娥的棺材被放进坟墓里时,林佩武甩开了拽着自己的佩来和佩春,他跳进了坟墓里,紧紧地抱住翠娥的棺材:“翠娥,哥来陪你。”
林佩武抱着棺材不肯出来,上面的人没有办法填土。乔远寒拽寒云:“只有叫奶来了。”
姜寒云跑回林家把林老太太扶到了墓地上,老太太看着佩武哭了起来:“林佩武,你要是个男人,你就给我出来。”
林佩武抱着翠娥的棺材不动,他的脸紧紧贴着棺木,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流。
“佩来,佩春,你俩把妈也撇进翠娥的墓里去。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活咧!佩武,妈陪着你。”老太太说着往墓坑边走。
“妈,你这是做啥呀?”林佩来拦住老太太。
“林佩武,翠娥不在咧。妈知道,你心里难过。咱村里人都知道翠娥为啥不在咧,翠娥为咧救你呀,她要你活着;林佩武,林家村还没有铺柏油路呢,林家村人还没用过自来水呢……”老太太边喊着给旁边的人使眼色。
几个青年小伙子跳下去把林佩武拖了上来。
“妈, 你儿心里疼,我心疼啊!”林佩武捶打着自己胸口大哭:“翠娥没咧,你儿咋活?”
林老太太搂住她的佩武:“妈知道,你跟翠娥打小一起长大。翠娥不在咧,你心疼,妈跟着心疼。翠娥为咧救你,你要好好活着,叫翠娥放心地走。”
当人们用铁锹铲着土,一点点盖住翠娥的棺材时。林佩武突然吼起了秦腔,这是翠娥最喜欢听的《虎口缘》。从他们结婚后,翠娥每天都缠着佩武给她唱《虎口缘》。他的声音悲怆而苍凉,让听的人都红了眼眶:“翠娥,哥送你走。”七月的风多出无尽的悲凉,天空有了厚厚的阴云。
林家村的老一辈人都知道,翠娥爱佩武,佩武喜欢翠娥。这俩人好容易熬到了一起,翠娥没了,佩武也等于少了半条命。
从翠娥下葬这天起,林家村的墓场每晚都会传来秦腔声。那声音无比凄怆,听得寡妇落泪,鳏夫彷徨。村里人都知道唱戏的是佩武,他这戏是唱给翠娥听的。
林佩武调查出来楼板厂的楼板质量的确是出了问题,楼板里竟然少放了钢筋水泥。他把楼板厂的人拉出来一个个调查,最后查出来是金明干的。金明去年在楼板厂上班。
金明为了还赌债,与跟他一起做楼板的人偷了钢筋拿去当废铁卖了。
林佩武恨不得把金明送到派出所去,可碍着依瑶和娃。他自己把这责任担了。因为是金明弄出来的事,他不好意思叫楼板厂承担五万块钱的人命钱,他自己又多了五万块钱的债。
从楼板厂生产的楼板出了质量问题以后,剩下的楼板便没有人来买。林佩武只好忍着疼关了楼板厂,他和村子里的人合力把砖厂修复好。砖厂又重新开始烧窑生产。
从翠娥去世后林佩武变了,他变得沉默。他经常一个人发呆,一个人流眼泪。当夜色爬满了天空,他会一个人去林家的祖坟。他就整宿整宿坐在翠娥的坟墓前,他唱完了翠娥喜欢听的戏,就给翠娥说话。他说翠娥五岁的时候穿鞋从来不系鞋带,头发总是乱的;他说翠娥上学的时候总拿着作业本缠的自己心烦;他说十七岁的翠娥向自己表白后,他高兴的三天没合眼……
林老太太看着这样的佩武担心,佩武一日日瘦脱了相。老太太知道翠娥把佩武的心带走了。
为了让佩武好起来,老太太拄着拐杖去了佩来家:“佩来啊,你没事咧多陪陪佩武,跟他说说话。”老太太边吸着烟边唉声叹气,她这辈子没有几桩称心的事。
“妈,老三像变咧个人,白天里不说一句话,天黑咧在咱村后头唱一夜的戏啊!翠娥这辈子跟老三值了。”林佩来也叹气。
“翠娥拿自己的命换咧佩武的命却把我儿的心带走咧。”林老太太吧嗒吧嗒地吸着烟,眼泪又湿了眼眶:“佩来,你明儿个给寒云打个电话,叫寒云回来。佩武疼寒云,听寒云的话。”
林佩来直点头。
第二天姜寒云正在上白班接到了佩来的电话:“喂,您是?”
“寒云,我是你大舅。”林佩来哭:“你快回来,你三舅跟你奶……”他在电话那头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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