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武的担心不是没有依据。他心里清楚,要不是王所长在前面挡着张旋风,姜永明的坟墓到现在未必能挖好,更别想着入土。他又看了一眼寒云:“寒云,快休息去。明儿个早上舅送你走。”
“三舅,我后天再去上班,我想陪陪我奶。”姜寒云能看出佩武有心事。
“我娃好好上班,休假咧回来看奶,工作要紧。”老太太看出来佩武在催寒云走。她边吸着烟边叹息,姜永明死咧也不叫人省心。
姜寒云只好点了点头。外婆让她现在住的房间,母亲曾经住过。这房子像岁月里的一位老人,纵然满是沧桑,它的每一片青瓦,每一根檩和椽都有着故事。
这夜的月光铺满了人间,风经过老槐树在树枝间唱着歌。姜寒云似乎能听到落霜的声音。白天屋檐上的积雪被阳光暖化,那滴在屋檐上未跌下的水滴,变成透亮的冰凌。
姜寒云站在院子中央,她想象着,很久以前这样的夜晚,母亲在做什么?她是不是也像自己站在院子中央,沐浴着月光憧憬着美好?现实冰冷的锋芒,划破了母亲一生最绚丽的年华,她爱的,她恨的是否已经释然?
姜寒云听到舅舅佩武送王所长出门的脚步声,她忙走回房子里面。
“王所,我担心张旋风不会罢休。”佩武边往门口走边说。
“国家应该出政策管一下这民间借贷咧。你说姜永明借了张旋风多少钱?咱现在谁知道?还不是由着张旋风张嘴要。”王所长叹气:“他要自己的钱也不犯法……”
林佩武叹息:“这个我知道。经过昨晚的事,我就害怕张旋风欺负寒云。”他知道农村人讲究父债子还。姜永明在的时候,有的人还忌惮他是个赖子,欠的少的干脆不要了。如今姜永明不在了,那些要债的肯定来寻寒云。这其中难免有不少虚报的数字。
王所长叹息了一声,出了林家的大门。林佩武没有把自己的担心告诉老太太,他想着尽快送寒云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佩武要送寒云走:“寒云,把你的药也带上。舅把你送上车。”
姜寒云跟佩武走到门口。佩武打开了大门,门口坐着几个女人。
“你们坐在我屋门口做啥呢?”林佩武把寒云挡在自己身后。
“书记,你该为我们做主。姜永明死咧,还欠着我屋的钱呢!”为首的女人站起来:“这马上过年呀,我的年咋过?”
“姜永明欠你们的账不是一天两天咧,你们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林佩武拽住了寒云的手。
“姜永明是死咧,姜永明还有女子呢。他女子不是在城里上班挣钱呢,他女子给我们还。”为首的女人看着寒云。
林老太太拄着拐棍走了出来:“你们得是眼睛瞎咧?问姜永明要账跑我屋门口来咧?去,到姜永明坟上要去。反正姜永明没好死,魂还没散呢,能给你们还!”老太太这后一句话厉害,那时候农村人迷信,但凡村子里有横死(没好死)的人,村里人都会晚出早归,怕粘上横死鬼的晦气。
农村人觉得这横死鬼死后阴魂不散,会再拽一个替死鬼。这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互相拽着离开了林家门口。
林佩武看着老太太:“妈,你咋又整封建迷信的这一套?”
“你跟那几个麻明(不懂道理)婆娘,能讲出理不?快送寒云走。”老太太嘴里说着,她自己也出了门。
姜寒云看着外婆:“奶,那个人欠人家的钱,我应该给人还的。”
“娃呀,你知道姜永明个害祸问人借咧多钱?他们没有字据,胡乱报数字的人也有。”老太太叹息:“你好好上班去,奶想办法打听。”
“妈,你快回去。”林佩武又把老太太扶进了门。他亲自把寒云送上了车才回砖厂。冬天的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划过人的脸,这冷带着隐隐的疼,砖厂里的工人都挤在一起晒着太阳。
林佩武发现今天有些特别,砖厂里的人围成一圈在起哄,笑声诡异。他走近才看见,依瑶妈和张二娃站在砖窑口:“来,我们给大家发喜糖,喜糖……我跟二娃的喜糖。”她看到了佩武声音愈发地大了起来。她就是要让佩武看看,自己不是没人要。
林佩武全当做没看见:“开工咧,开工咧,拉砖!”
“林书记,我住到你盖的屋里跟你前老婆睡觉,你得是有意见呢?没意见的话,给你也发俩喜糖。”张二娃走到林佩武面前咧着嘴笑。
林佩武推开张二娃:“大家干活咧,干活咧。开春盖房的人多,咱得攒些砖。”
“都做啥呢?我现在也是你林家村的人咧,都不给我面子?不吃我的喜糖?”张二娃的肿眼泡里露出一些凶狠的光芒。
林翠娥坐在远处的稻草堆上晒着太阳:“有些人不要脸,拉咧个癞蛤蟆当天鹅出来溜,还好意思在人跟前显摆。自己以为发喜糖?人看着恶心。”她走到林佩武跟前。
依瑶妈瞪着林翠娥:“林翠娥,你说谁呢?给我再放一个屁试试?”
“谁不要脸我就说谁呢?把不要脸的事情在人面前显摆啥呢?”林翠娥从旁边推了个架子车专往依瑶妈身上推:“起开,好狗不挡路。”
张二娃迈着他的“O”型腿走到林翠娥面前:“你这是昨晚没男人伺候,发邪火呢?”
林翠娥直接侧过脸涶到张二娃脸上:“滚开,恶心。”
“害羞咧?要不哥给你下下火?”张二娃擦着他脸上的唾沫。
林翠娥扬起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煽到张二娃脸上:“像你这号货,叫你妈把你重新回炉一百遍,我也看不上。”
林佩武忙走把翠娥拽到了自己身后,他害怕张二娃打翠娥。
“大家都看见咧没?奸夫淫妇,一对狗男女。”依瑶妈指着林佩武和翠娥。
“我就是跟林佩武好咋咧?佩武哥离婚咧,我是个寡妇,我俩都单身。”林翠娥故意挽住佩武的胳膊。
“我呸,林翠娥,你不要脸。谁不知道你整天缠着林佩武?”依瑶妈手叉到腰上骂翠娥:“你狗日的没男人疯咧,你看见个公的,就想往上扑。”
林翠娥瞅着依瑶妈:“你这句话说对咧。我林翠娥从小就喜欢佩武哥,我这一辈子就爱林佩武。就是我的那个死鬼男人站到我跟前,我也敢说,我喜欢林佩武,我就是想给林佩武当媳妇。”
依瑶妈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她来回就是一句:“林翠娥,你不要脸,不要脸……”
林翠娥挽住林佩武的胳膊,她突然踮起脚尖在佩武脸上亲了一口:“佩武哥,以前我做不了自己的主。如今我能做自己的主,咱俩结婚吧!”
林佩武看着翠娥愣了一下,这情景那么熟悉。十七岁的林翠娥曾经拦腰抱住佩武:“佩武哥,咱俩结婚吧!”
那时翠娥闭着眼睛,她满脸通红:“你不答应我,我就这样抱着你。”
现在的翠娥,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她大方地看着自己,她的目光里有着他们多少年来的期盼。
林佩武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和翠娥在心里过一辈子。翠娥是勇敢的,她敢于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口。他心里清楚,翠娥这也是故意为自己长脸,她见不得依瑶妈和张二娃给自己脸上抹黑。
依瑶妈突然跳起来,她伸出手去揪林翠娥的头发:“你想男人想疯咧,林佩武不会生娃。”她疯了般,声嘶力竭地喊。
“我林翠娥就稀罕林佩武这个人,其他的我不在乎。我守了这么多年寡就是在等林佩武。佩武哥,你要再娶 ,除了我翠娥,你甭想娶别人。”林翠娥反揪住依瑶妈的头发:“你既下贱还是个小人,你配不上我佩武哥。”她狠狠地推开依瑶妈。
“狗日的,你敢欺负我的婆娘。”张二娃突然扑向林翠娥。
林佩武把林翠娥挡在了自己身后。同时他也意识到,这张二娃一个人不敢和自己闹事。
果然张旋风领着几个人从砖墙后面走了出来:“林佩武,打你爷我的人还没生下来呢?你是给爷赔钱呢?还是叫爷还回去?”他手里拿了一块砖。
“张旋风,你狗日的疯咧。”林翠娥跑到稻草堆里拿出一把草镰:“我看谁敢碰我佩武哥?”
林佩武把翠娥拽到了身后:“你个女人家,不要管男人的事情。要当我的婆娘得听话。”
张旋风指着林佩武:“你把姜永明的女子藏哪去咧?我给你说,姜永明早都把他女子给我抵账咧。”
“你叫姜永明亲口来给我说。”林佩武瞪着张旋风。
张旋风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给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日他妈去,糟蹋我呢?叫死人说话?今儿给我把林佩武打趴下,叫他把我叫爷。”
林佩武看着张旋风笑:“张旋风,你要是有种,就跟我单挑,看谁把谁打的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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