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市立精神病医院。
“……名字?”医师的面容被口罩遮住大半。唯一暴露的双眼在望向面前有些畏缩的男人时,流露出全然的专注。
男人缩了缩脖子,在对方的注视下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确定地开口,“……Oliver?……Jack……Darry?先生,我不能确定……”
医师低头,从记录男人名字的表格里找到健忘症那一项,在相应的方框内打上勾。“……那么,应对这类棘手的健忘症,我们来尝试一下催眠疗法。”
2.
送走当天最后一位病患后,Darry坐在办公桌前,手边放着他花费不少时间才整理完的一沓病例。暴躁的天性向来不容许他漠视自己对日常工作的不满,手指抠住桌沿的力道松了又紧,他反复深呼吸以求放松绷紧的神经,来回扫视办公桌的视线停驻在第一张病例的名字上:“Jack”。
吸气到达极限。
Darry作了一个简短的停顿,简短程度恰好容许一个灵感在他脑海中划过。呼出堵塞整个胸腔的浊气,想到病例单背面那行文字的青年医师露出一抹微笑:
MAD JOKE.
Jack跌跌撞撞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背着路灯走进漆黑的小巷。白天被人堆放在巷口的垃圾散发出难以容忍的恶臭,劣质香水的气味在十几米开外应和妓女们满怀恶意的嘲讽。他一边握紧手里破裂的啤酒瓶,一边强迫失控的另一只手在皮夹克的口袋里摸索。蛰伏在四周黑暗中的打量目光贪婪且露骨。见Jack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有人按耐不住地靠近了几步。当看清被J攥紧的只是废纸而并非纸币后,希望落空的男人满含轻蔑的啐了一口,“妈的!”
黑暗中传出一声嗤笑,“有脑子的都知道那傻小子靠一张厕纸才能找到家门……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还敢在黑巷找活?……”
处于议论中心的Jack对身后发生的口角浑然不知。他眯起眼,借一点暗光分辨纸上的内容。直到踉跄着摸回自己在贫民窟栖身的“垃圾堆”,他也没能想起随身携带的废纸片上那些字符究竟有什么含义。
次日酒醒。
Jack在宿醉头痛的折磨下发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精致信封。用粗糙的手指拘谨地摩挲了几下信封的边角,Jack疑惑地打开信,面上的神情随着阅读由恍惚变为惊讶,而后转为局促。他的主治医师Darry热情地邀请他去家中参加一次聚会。Jack望向铺满破旧器物的四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聚会如期举行。
Darry漫不经心地搅拌着手中的沙拉,时不时望向布置有花束和地毯的庭院。提前到达的客人互相寒暄了一番,他们彼此并不熟悉,却同样惊讶地得知宴会的主办人是共同的旧友Oliver的弟弟。
“好久没跟Oliver联系,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E率先同其他人闲谈起来。
“Darry和他哥哥长得真像啊。虽然是以Oliver的名义,但是弟弟邀请哥哥的朋友们相聚……总觉得有些奇怪呢。”身为女性的Amanda开口的同时好奇地向厨房望了几眼。
“或许是给哥哥一个惊喜?”Marry猜测到。
“根据椅子数判断,我们还有一位伙伴没有到场。”Kelly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没准就是Oliver本人。”
而后众人进行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交谈。
正当他们等得快要不耐烦时,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庭院门口。
“抱……抱歉,我来晚了。”呼吸还未平复的Jack狼狈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今天一早他就从梦中惊醒,只不过为了拼凑出一套还算得体的衣着,原本的时间优势被他耗了个精光。
“人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身为主人的Darry将早已准备好的菜肴端上桌,客人们纷纷落座。本以为Oliver会出现的众人面面相觑,在Darry开口之前,所有人都保持了默契的沉默。
“我的名字叫做Darry,是Oliver的弟弟。很高兴今天在这里与哥哥的朋友们相聚,祝各位度过一个愉快的中午。”听完Darry发言的E没有听到Darry邀请他们的原因,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以Oliver的名义将我们约到这里,Oliver为什么没有出现?”
Darry并没有因为他的直接表现出丝毫不愉快。摊开双手,Darry耸肩的同时面上流露出十分遗憾的表情,“那是因为,Oliver已经被谋杀了。”
不等其他人消化这个事实,Darry扫视众人面上惊愕的表情后又在他们耳边投下一枚炸弹,“而凶手……正藏在我们中间。”
J猛然抬头,脸上的惊诧完完全全暴露在Darry的视线中。
此时,因为其他人表现出的震惊丝毫不亚于Jack,他忽然抬头的反应在现场并不突出。“Darry是Oliver的弟弟”这一消息已经令Jack十分惊讶,而Darry后面的话则使Jack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用常年酗酒而习惯性颤抖的右手握住了面前的酒杯,Jack第一次因为非酒精的因素而浑身僵硬起来。
Amanda、Elise、Kelly、Marry此时正因Darry的无理指控而愤怒争辩,周遭高昂的争执声中使J觉得脑海越发混乱。在他克制焦躁喘息的间隙中有零碎的记忆片段在他脑海里来回闪现,Jack晃着头努力定神,强迫双手的颤抖平静下来。他在太阳穴的胀痛和脑海的混乱下无法确定Oliver是自己杀害的,却隐约肯定Oliver的死与自己有关。在众人争论的同时,Jack忍不住侧过头自以为隐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治医师Darry,对方嘴角那抹暗示意味十足的笑令他不寒而栗。
“……Elise早就嫉妒Oliver在球队的号召力,我却想不出任何我要杀害Oliver的理由!”Kelly说到。
Elise听到他的指控不甘示弱地反击,“如果要说球队这件事,Oliver退出之前我就因为学业紧张离开球队了!你当然不会跟我们交代你的理由,别忘了你可是K,Killer!”
“这纯属诽谤!照这么说Marry还是Murderer!Amanda还是Assassin!”莫名被拖下水的Marry也被燃起怒火加入了战局。
Amanda被这种失控的场面搅的心烦意乱,她眼睛一扫看到从刚才起就一直不曾发声的Jack,扯高嗓音说,“……你们说了这么久,这里可有一位先生自始至终没有开过口呢。”
3.
……Jack在Darry的办公室里,被问及当时发生的一切。
“……我不知道当时究竟怎么了……我的脑子很乱……有很多场景……我并不能确定凶手不是我……不,甚至,我能肯定那件事与我有关……我很慌张,我担心被当场揭穿……我甚至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然后Amanda提到我……其他人都看着我,他们的眼神在指控,他们已经肯定我就是那个凶手!我很害怕但我逃不掉,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让我杀掉在场的其他人,这样我就能安全了……于是我照做了,我拿起手边的刀,狠狠地扎进Amanda的身体里,一下又一下……要不是她,其他人也不会注意到我……然后是Elise,Marry,Kelly,他们一个都逃不掉……我把他们全都杀死了……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对你下手,我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Darry欣赏着Jack的惶然无措,刻意勾起一抹带着些许怜悯的笑。他内心正因得偿所愿而欢欣雀跃,于是虚假的耐心都带上了微不足道的诚恳。
Darry装模作样地用病例单遮挡住他与Jack对视的目光,对已经被注射过足量镇定剂的Jack并不担心。
早在几个月前——当Darry成功抹杀与自己占据同一躯体的另一人格Oliver之后——他就开始了对J的催眠与心理暗示。他想做的不仅仅是完全占据身体控制权,连Oliver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也想一并抹去。当他正在为如何除掉Oliver的好友Amanda、Elise、Kelly、Marry为难时,Jack——一个完美的、拥有足够力量的健忘症患者——出现在他面前。于是在Darry的暗示和催眠下,J误以为自己杀害了Oliver,并被Amanda、Elise、Kelly、Marry发现。为了自保,Jack不得不在Darry的暗示下杀掉Amanda、Elise、Kelly、Marry灭口。
眼下还差一步,Darry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等他把Jack逼疯之后,就能彻底抹去Oliver存在过的痕迹。他刚要抬头看Jack,却发现对方已然站在了办公桌旁。
Darry在失去意识前眼中最后一个画面是病例单后不知何时改变的那行字:
MAKE J DO (之前是MAD JOKE)
4.
Darry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办公室内。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看见他醒来后拿着病例单走到他身边问,“你记不记得我的名字?”
“Jack。”Darry肯定的回答,同时觉得这个问题莫名的熟悉。
“恭喜你,你已经痊愈了。”Jack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当然,我本人也要对你表示感谢。”
“什么?”Darry看向对着自己的病例单背面,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涂鸦此时看来十分讽刺:
MAD JOKE.
年轻的精神病科医师看到他疑惑不解的表情,在下逐客令之前眨了眨右眼,露出带着些许淘气的笑容,“感谢你代我催眠自己,让我成功杀死了其他人格。”
从未想过自己为何没有被“Jack”杀死的Darry沉默许久,忽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所以你的催眠暗示让我误以为我能利用你来抹去Oliver的痕迹,其实却是你暗示我催眠你去除掉一直躲避你的那四个人格?!”
收拾好病例单准备离开的医师侧过脸做了个保密的手势,背对Darry挥了挥手。
精神病人来来回回的走廊尽头忽然爆出一声:
“f*ck!老子早该出院了!”
偃思—文章健身房—十全大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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