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百象城的上空被一团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石不时担心地看了看天空，走进了候机厅。他在那家常去的COSTA点了一杯榛果拿铁，不等服务员离开他就拿出了手机。他需要再过一遍今天的行程，万一飞机晚点的话，得知道哪里可以做些调整。
他昨晚还是没有睡好----虽然小布不在，但他还是被那个梦在凌晨叫醒了。
手机里一行行的行程安排得很紧：航班如果准点会在十一点半到北京；他预定了一辆滴滴专车，原子泰格公司在京郊的科学园，开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他决定买个汉堡在车上吃，这样就不用浪费午饭的时间了。同方皓立谈一个小时，见见采购经理…...这样三点前就能结束。他应该能避开晚高峰，这样就可以在晚饭前到达酒店，他厌倦了晚上应酬客户，这样他就可以享受一次放松的夜晚。那个他选的酒店就在火车站附近，这样可以保证能赶上明早的火车，然后是下一个客户……。
服务员端上了咖啡，石不时一边喝着一边在手机里设置了一个日程提醒。接着又浏览了起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但愿计划顺利，那样他就能在周五晚饭前回到家…...唯一的问题是——他在哪里能买到给小布的礼物。看完行程，他又发了一条短信：“小布早餐喜欢吃甜甜圈，最好是巧克力味的。”
这时候机楼里响起了一段甜美的女中音：“乘坐MU5103前往北京的乘客请注意，您的航班开始登机了，请前往25号登机口。” 这催促登机的声音让他很是厌烦，他有时会想故意晚去登机，看看那些经常“因为流量控制”而延误起飞的航空公司如何应对。不过他永远不会真的那么做，特别是在今天。
服务员来结账时他就站起了身，一边把手机放进西装内侧的口袋，一边又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拖着行李箱快步向登机口走去。
等他放好行李箱，在飞机座位上坐定，罗丹妮的短信才回了过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细心的爹。放心吧！！”他苦笑着回了个抱拳的表情符。
然后穿着紫色制服，戴着黄色领巾的空中小姐微笑着走到了他的旁边，她又用那种甜美声音说道：“您好，石不时先生，您是我们的金卡会员。欢迎您再次搭乘我们的航班，这里有您喜欢阅读的报纸，我们还为您准备有枕头和毯子。”说着，她递上了一叠报纸。
他礼貌的点点头问道：“天气情况怎么样，航班能准点吗？”
空中小姐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没有收到延误通知，我再帮您问问，有情况通知您，行吗？”
他心里暗道：什么都等于没说的标准答案。但还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空中小姐转身走向其他的乘客的时候，他手机叮玲玲地响了起来——是让他给专车师傅发短信的提醒。他发完短信又过了十几分钟，飞机广播里终于传出他期盼的声音：“请各位旅客将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本次航班即将起飞。”。
石不时暗自松了口气，放下了手机拿起了那叠报纸。自从有了智能手机，石不时就很少看报纸了，除了在飞机上。那叠报纸里一如既往的刊登着一些股票信息和财经评论，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他随意地翻着，已经开始不抱希望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醒目的照片——那是份《纽约时报》，头版的照片里面是个戴白框眼镜，穿着白色实验服的黑发女人，她看起来挺年轻，但眼神漠然。
照片下的文章题目是：
“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奖者？”
有着显赫背景的袁军英博士无疑是幸运的：她的母亲是科学院院士，父亲是军队里的将军。因而她能早早就进入了精英小学，从此一帆风顺，后来还在著名的计算机科学专家，图灵奖获得者——的指导下获得了博士学位，接着她又考取了生物化学博士学位。而如今的她成了人工智能领域的热门人物，原因却不是她设计了什么新的算法，而是她发明了一种新型材料…..现在摆在她面前唯一的问题是：她真的能成为最年轻的诺奖获得者吗？
她的发明或许是划时代的，但无疑也是危险的。如果她发明的被称之为纳米神经胶质的材料真能使芯片与人脑相连，那将改变目前人工智能发展轨迹，说不定还会影响人类未来的命运。但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她的人体实验合法吗？
目前她发明的纳米神经胶质已经成功在黑猩猩上完成了神经连接实验，测试效果惊人。据悉与其合作的原子泰格公司称，如无意外，他们将在年内在开始尝试在人体上进行试验…...。
报道中提到了石不时要拜访的客户，石不时接着读了下去。
袁军英是在斯坦福大学就读博士时取得的实验突破，但迫于伦理压力曾暂停了实验。据她称这种新型材料之所以能让有机物和无机物之间传递信息，是因为其在分子层面的特殊设计，使其能通过“血脑屏障”让芯片产生的电信号传达到神经组织。不过其他专家认为此举的风险极高，因为人脑是及其脆弱的，而且一旦受损，必将导致实验者的死亡.……
看到剩下的部分没再提到他的客户，石不时遍放下了报纸。虽然喝过咖啡，但累牍连篇的新闻还是让他的眼皮开始打架。他把头靠在椅子上，向舷窗外望去：此时的百象城刚从晨雾中苏醒过来，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忙碌的高架路，把机场周围的高楼大厦照得明亮又朦胧。又将是忙碌而平凡的一天，他想着，然后在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睡着了。
下午一点，石不时准时到了原子泰格公司的大门口，飞机没有晚点，路上也没有堵车，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坐在门卫室里的他怀着愉悦的心情打量起这间公司----原子泰格公司的规模不大，它坐落在科学园的一角，和对面的大学校园只有一墙之隔，墙的那边就是一个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公司里只有两栋建筑，一栋是四层的灰色办公楼，另外长长的厂房是生产车间。公司的院子里有个大大的停车场和小小的草坪。这里远离城市，也没有通常工厂的生产噪音，明媚的阳光下只有宁静与平和。
石不时并没有等很久，原子泰格的研发总监方皓立就亲自来到门卫室，这让接待他的保安差异不已。
方皓立还带着那副金丝边眼镜，但原来的方脸比以前圆了。他上身穿了件蓝色BOSS休闲西装，下身是米白色的BROOKS BROTHERS的西裤。不知何时他开始钟情这两个牌子的服装，还不断向石不时推荐。石不时当然婉拒了他的建议，而且更加怀疑他这个研发总监现在是否还进实验室。
方皓立接过保安双手递过的访客牌，搂着他的肩膀走出门卫室，向那栋灰色的办公楼走去。
“老石，这次你能呆几天？”穿过停车场的时候，方皓立问。
“我下午就走，明天还要去拜访另一个客户。”
“靠，你怎么每次都搞得这么紧张，不能多待两天吗？让我带你观光观光。”方皓立拍了拍石不时的肩膀，用夸大了的埋怨表情看着他。
石不时笑了，“不行啊，下次吧，下次。”。
他忙着转移了话题，指着停车场里的蓝色卡宴问：“你又换新车了？”他羡慕地看了看光鲜的研发总监，说道：“我记得你原来的是黑色的呀。”
“哦，那个呀。”方皓立探越过他的肩头看了看，说：“那是我们采购经理小王的，这小子很聪明，公司上市前就收购了好多工人手里的原始股，这不就发了。”
“真的呀！”石不时赞许地点着头，心里却盘算着过年该包个多大的红包给小王。
等他们走进办公楼的大门时，门对面的电梯前已经站了两个年轻人。他们看见方皓立微微一愣，变出一副笑脸喊道：“方总好。”
方皓立只是点了点头，石不时便也不在说话，跟着一起默默地进了电梯。两个年轻人在二楼下了电梯，方皓立挺着隆起的肚子在他们身后骂道：“这么懒，两层也要坐电梯！”，两个年轻人撇了撇嘴，忙不迭地逃进了自己的办公隔间。石不时知道方皓立的办公室在四楼，大楼的西南角，总经理办公室的旁边。虽说他是个容易知足的人，但每次走进这个大学同学的办公室，都会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方皓立的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摆设，这更突出了它的特点——大。作为上班族的石不时永远也搞不懂，为何一个人办公的地方要搞的像小会议室那么大房间。房间的正中是一张四米宽的红木书桌和黑色老板椅。每次看到它们，石不时就会在脑中浮现出自己坐在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摇摆的样子。书桌后面靠墙立着一个五层的书架，也是红木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和各种奖杯奖状，都是科研方面的。书多是金融类的，也有一些生物技术和管理的，但书脊都是崭新的。书桌的对面是张带扶手的棕黄色三人长沙发，上面的皮面磨的有些已磨成了浅黄色。茶几摆得离沙发过远，上面放着一个电水壶，一个咖啡罐，一个茶罐和几个杯子。
方皓立一屁股坐在了长沙发的中间，石不时坐在了靠外的一侧，把行李箱摆在扶手的旁边。办公室靠外的一侧有扇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大学的人工湖和远处的山谷。透过玻璃，就连石不时坐的位置也能可以清晰的看见远处白色的大楼和一排排的学生宿舍。
“那白色的楼是什么？楼顶上有那么多通风管。”在方皓立拿起茶罐的时候，石不时指着窗外问。
“哦？是学校的实验大楼。”方皓立撇了一眼窗外，用茶匙从茶罐中舀了些茶叶放进两个杯子里。然后又说：“别想了，他们用不上你们的原料。”
“呵呵，你真了解我。”石不时把目光从外面收回来，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说到原料，你们最近下的订单怎么这么少？我的指标都完不成了。”
“你还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方皓立往杯子里倒进了热水，然后问道：“你问过采购部没有，他们怎么说？”
“你们那个小王说：’最近是淡季，需求少。’……我就奇怪，你们不都上市了吗？怎么需求还少了？”
“嘿嘿，这帮采购才不会跟你说实话呢……我们的需求没有减少，只是对原料的要求提高了。”
“有什么要求？我们的产品可有国内最好品质。”石不时一边用自信的口气说着，一边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本。
“呵呵，你就别给我来这套销售的说辞了。”方皓立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这是公司合作方的要求，我推荐过你们的产品，可惜他们检测不合格，我也没有办法。”
“哪项指标不合格？”石不时像是不再意的问到，但头上却有细细的汗珠冒了出来。
“问题就在这儿。他们的检测标准是保密的，我们也不知道哪里不合格。”方皓立叹了口气，拍了拍石不时的肩膀，然后压低了声音：“这是一个国家保密项目，我们也不敢多问，你得体谅我的难处。”
“国家的项目？”石不时皱起了眉头看着窗外，又契而不舍地问道：“是哪个高校转化过来的？说不定可以做做工作，改一下配方？”
“你就别想了。如果那样我还不早就跟你打招呼让你去联系了！”看着石不时已经变得恼火的眼神，方皓立又说：“是一个归国博士带回来的项目，听说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配方到底是什么。”
“什么人这么牛？”现在石不时心里除了对订单的担心，还带了点好奇。
“你听说过那个袁博士吗？现在新闻天天在报她。”
“谁？”
“袁军英，就是那个说能改变世界，肯定能得诺贝尔奖的那个。”方皓立不耐烦地说。
“诺贝尔奖？我好像听过.....对了，我在报纸上读到过一个新闻…..”说着，石不时挺直了身体，似乎找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和方皓立一起望向窗外----外面看起来一切如旧，工厂里也没有冒烟或响起警报，只是人工湖的水面似乎起了一些波澜。但没等他们把目光收回，又接连传来轰轰轰三声巨响，仿佛有个巨人在用狼牙棒敲打着大地。他们立刻跑到了落地窗前，一同向外张望。
在窗户的右下角，他们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两层楼高的巨大机器跨过了公司的大门，走进了院子。那东西看起来就像巨大的机器甲虫，有一个橄榄型隆起的身体和一个小得多的脑袋，那上面支棱着两根像触角一样的天线，通体漆黑。它有六条腿，其中四条像钢索桥的桥梁一样粗壮，支撑着它的身体。而身体前段的另外两条腿像两条可以伸缩的钢索，在它的脑袋前面晃来晃去。
门卫室里的一个保安跑了出来，冲它挥舞双手并大声喊叫着。可那机器并不理会，径直走向了停车场。它背对着石不时他们站在了草坪和停车场交接的地方，巨大的身体撞翻了采购经理的新车，那辆蓝色的卡宴像玩具车一样被压扁成了废铁。接着又有三个同样的机器撞歪了大门，停在了它的旁边。
楼下的保安吓的瘫软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这些怪物后背上的金属外壳打开了，顶端是红色的一排排管子像一样的东西露了出来，它们带着尾焰升上了天空，落在了对面的楼群里，火光四射，爆炸声传来。
直到这时，石不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跌倒在了地上，而方皓立则大叫着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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