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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晚煎堆~池志买花记

年晚煎堆~池志买花记

作者: 梅花瓣 | 来源:发表于2018-07-08 00:03 被阅读5次

    池志的性子和习惯,是什么事都比别人“迟”(慢),家里人喜欢说他是“浸淋”(泡软烂),像是只懒猴似的,啥都慢半拍。

    池志自从离婚后 ,他再也提不起逛花街的兴趣,没去逛花街买花已经有二十年了。他妈临死前对他说:“阿志,我惊我死咗之后,冇人再服伺你嘎喇,咩都求求其其(什么都得过且过)。就过年喇,连扎花都冇,死气沉沉咁,冇嚟生气,鬼仲有人跟你咩。”池志含着眼泪,对他妈讲:“买,我一定会买花!”他真的说到做到了,他妈死后每年的年三十,他一定会买盆花回家。不过他不是去花街买,而是在街边年花档快收摊的时候,挑一盆顺眼的花买,一买就连续买了快十几年了。近这两年,池志拿着他的“老人优惠卡”,坐车有优惠,干脆跑到芳村去买花了。

    今年没有三十,年二十九就是除夕夜了,池志觉得时间快得有些措手不及,少了一天好像少了很多日子,虽然他不会每年都搞大扫除,但也总得拾撮拾撮,将一年里弄乱了的家具用品等等全部归位,恢复到几十年都摆在原来的地方。“年廿八,洗邋遢”的习俗,池志一直都遵守着 ,这既是对死去的母亲的尊重,也是他池志几十岁人的“原则”。洗完床单被套,抹擦了一下神柜和父母的遗像,也不允许他池志歇息一天,也就年晚(除夕)了。第二天起床后,胡乱地吃了些蒸包子,赶紧拿着破旧的折叠手拉小车,度着八字步去车站了。

    转了一趟车,池志来到了花市,当然,这花市是临时的,两边花档的后面,基本都是园艺场,也有别处拉来摆摊的,很多漂亮的花在市区里卖得都很贵,在芳村,所有的花几乎都能平宜3分之一甚至一半。池志会来芳村买花,是看见电视新闻里报道的消息,不过,人家是开车来买,他是坐车来的。花市里不分有钱没钱,你喜欢贵的和喜欢平宜的都没有分别,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荷包里有多少钱和你自己喜欢什么花。池志没有特定喜欢的花种,只要他觉得好看而且够平宜就行,所以他提着那破手拉车,东瞅瞅西看看的,不会在一个档口长时间停留。
    池志结婚很晚,一是没有房子,一家四口人住在一房一厅三十多平米父亲单位分的宿舍里。老大结婚时,父母将房让给了池志他哥,老两口睡客厅的“炕床”(木沙发),池志继续睡以前跟他哥一起睡的客厅里的小阁楼。小阁楼的楼板跟天花板不到一米,上去后只能是坐着或躺着。老大拍拖时,算着父母都不在家,才带女朋友回来,然后将池志支出门去来“办事”。

    池志就没那么幸运了,没有女孩愿意跟他爬小阁楼,他也没胆硬拽人家上去,谈了两个女孩来过一次他们家后,就再也没下文了。直到他家老大跟着夫人移民出国后,三十岁的池志才在父亲的同事介绍下,跟一女的结了婚。结婚头几年两人的感情还可以,可是为了要孩子的事两人在两家家长的催促下开始了冷战,到最后池志不得不跟着女人去大医院做检查,结果出来说是池志的问题,一年后两人就离婚了。

    离婚后池志将內房给还父母,自己睡客厅的沙发床。不久,他的父亲患上了重病,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光了就死了。虽然老大每年都会寄钱回来给他妈,但他母亲把钱攥得很死,说是怕池志被女人骗。池志的工资不算高,再说医院里都判了他生不了小孩,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再结婚。但池志也会找女人拍拍散拖,而找的女人,不是失婚的就是外地的,都不会带回家里睡,他也知道他自己那个性格,很难让住家的女人满意的,加上他母亲总瞧不上跟在他后面走的女人。

    池志他妈过世前,除了买单位分的这套房子时用了点钱,也留了些给他。而池志在五十五岁时就办了病退手续,抵着那些退休金,和他母亲留下的钱,池志的生活也算过得去了。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他母亲为他定立的悭俭的生活,所以他为他自己买什么,都不会乱花钱,总是找平宜实惠性价比高的来买。
    多花的特别是这些年很多人买的兰花,价钱都得几百块钱,池志来回走了两趟,舍不得掏钱买。他老围着色彩斑斓鲜艳的花转来转去,反正人来了也不赶时间。 池志就当是在赏花,而看花是不要钱的,那些老板也不赶人,人气多也能带旺生意。池志一花档一花档慢慢地挪着他那八字脚,人越多的地方越是探头去趁热闹,既看花也听人家怎么评论花,也听人家怎么讨价还价。
    看着看着,背后传来高声的吆喝“五十块两盆,五十块两盆”,池志急忙转身过去,看见已经有几个人各都挑选了两盆。池志马上走近花档中间,发现这些“促销”的花似乎有些蔫,大概是被前阵子天气冻坏了,又或者是花农水浇多了,但如果是盎然鲜明的花,价格都不可能这么平宜。池志看到开满花的差不多都给人搬到一边了,他连忙也挑了两盆挪到一边,并跟着嚷:“这两盆我已经要了,给钱给钱。”老板一边伸手抓着钱,一边继续大声吆喝:“清货清货,卖完赶火车啦哈,五十块两盆”。池志朝花档里面再看看,只见剩下的,基本上都是盆子上面长长的叶子间藏着整串花蕾,有花开着的都已经没有了。

    池志用自己带来的绳子绑住两只花盆,发现并不稳固,见不远处地上有一条打了好几个结的包装绳,忙走两步捡起来,将绳子绕着固定花茎的塑料杆,然后绑在那破旧的手拉车上,晃晃悠悠地向花市出口走过去。
    从花市出口去回程车站,有一段路要走。来的时候车站就在花市这边,距离也不远,回程要过去马路对面,而过马路的斑马线跟花市出口却有差不多一百多米远。花盆并不重,是薄塑料做的,但花叶和花茎都很长,池志拉着小拉车,走几步就要拨弄一下被颠簸得倾斜的两盆花,一段路就显得很长了。

    池志刚拨扶好花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下了连接马路的无障碍小坡,很卖力地拉着车子才走几步,小拉车“嘭”的碰到了无障碍小坡边的拦截机动车的石柱,几乎将池志的手震开。池志歪了一下身子,将车拉上几步,停下来看了看花掉没掉,花盆破没破,见没啥事,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两根石柱。他这么一瞪,居然发现那石柱很像直挺挺的阴茎,也在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在讥讽着他“一碌葛”(粤语粗话,傻呆的意思)。池志像泄了气的气球,拉起车子边走边自言自语:“成个城市就你哋区最鸠屎(粗话,厉害的意思),栋条鸠喺度(竖根鸡巴在这),好似就得你地先有咁,我冇咩?唓!”愤愤不平地继续走走停停。

    池志是愤怒不起来的,对人对事恼怒的时间也不会长。以池志八字脚走路的速度,到车站的路程像是很远很远,但他似乎没有任何牢骚。池志的性子本来就是“浸淋”(软蔫蔫儿),从来就不会怨天怨地怨人怨己,碰到啥事,都是得过且过,就像上天从来就没有亏待过他似的,他也从来不跟别人比较,所以一直都是自得其乐。虽然母亲死后,老大没再寄钱回来,也没回来过看过他,他池志也过得有滋有味。池志刚刚才为那石柱嘲讽他愤愤不平,脑子里就忽然闪出了女人白滑的大屁股。但他马上左顾右盼,瞧瞧有没有人发现他自己在悄悄地傻笑。见没有人在意他,就继续碎挪着他的八字步,向着回家的车站继续走走停停。
    池志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地过了马路,来到了车站,他边等车边歇息着,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的几根石柱,突然觉得那些石柱仿如被晾在一旁,等待着被抚慰宣泄的阴茎,就像半夜醒来的自己。他不自禁地低着头嘟嘟囔囔着:“湿鸠佬(抠门的二百五)咪湿鸠佬咯,自己唔湿,咪得嗰硬?人都喺咁嘅啦,冇文冇物咪食自己啰。”边呲着嘴边斜视着马路,看到有车来了,忙侧着头瞅瞅是几号线路的车,确定是回家的那趟车了,等车一停定,就跟着人群过去上车。

    池志没有从车的前门上,他既怕碰着别人,也怕花被碰坏。司机也很通情理,等池志搬花从后门上车站稳了,才关门启动汽车。车不算很挤,大部分人不是捧着扎好的鲜花,就是提着或像池志那样拉着盆花。站在池志旁边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女,有的提着盆小巧的蝴蝶兰,有的提着的是百合花,有的拉车里载着的是池志不知道是什么名子的花,大家都互相礼让着,避免碰坏了捧着拉着的花。有个好奇心重点的女人问池志:“大花蕙兰贵吗?”池志笑了笑回答她:“过得去啦。”相互间就没再搭讪了。池志这时才知道自己买的花的名子。他原来只知道是兰花,但不知道叫什么兰,加上他怕人家知道了他并不熟悉花种,会向他提价,跑这么一趟如果买贵了,就不是很值了。

    年前马路很塞车,池志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站,下车没两步就是他家所在的内街巷口。池志在巷口的甜品店坐下,要了碗热的番薯糖水,悠然自得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有个男街坊也进来了,坐在池志对面,要了碗热的绿豆沙,边吃边和池志聊天。街坊问池志:“你买的兰花多少钱一盆?”池志咽下一半番薯后回答说:“五十蚊”然后咽下嘴里剩下的番薯正准备接着说,街坊说:“五十蚊一盆?乜咁平呀?等阵食完我都去嗰度买。系咪喺芳村买噶?”池志回答说:“系”。街坊没再开口,各自吃完自己碗里的糖水,就各自离开了。

    池志非常心满意足,不只是买回来的两盆花。

    (本故事纯属虚构)
    2016.2初稿
    2018.7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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