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幸福
黑色瓷杯漆面映照出扁平的脸,稍有偏移,脸颊被无限拉长,揉捏,扩散,最后面目全非。热可可冒着热气,在连续搅拌下,从漩涡中心发出,被聚集,吸引,相约升腾,最后分道扬镳,各自奔散。像带有腐蚀性的强酸蒸汽,扁平僵直的面孔被勾芡出上扬的弧度,左颊凹陷。披散的头发尾部有盘旋过的痕迹,懒散的弧度尖端嵌进衣服纤维,轻柔倦怠。躯体后倾,柔软的棉质靠背依托。双脚触地,自由舒展依赖平坦。
是一种幸福。
他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苏暮没有像现在这般拧干身体的水分,等待血液回暖,流淌全身。难得的,欢愉的,灵魂没有重量。这是秦风给的。她爱这个男人。她的骨髓里总有一股寒意在四处流窜,肆意妄为的在她体内制造痛苦。抓不住,摸不着,长年累月,她拿它没有任何办法。疼痛到极致的时候,苏暮一杯一杯的喝着热水,她想驱赶它,融化它,分解它,可她感觉自己的食管都被灼伤了,身体还是冷,剧烈的战栗。在体内慢慢冷却的水开始从鼻子,耳朵,眼睛流出,她的肠胃剧烈收缩,肚皮已经薄得异常光滑。她俯下身,呕吐不止。她的内脏似乎全被她呕了出来,身体开始无力的僵直,视线模糊,嘴里酸涩,皮肤开始透出死尸的苍白。她好想就这样死去,哪怕法医的鉴定结果让她感觉羞耻,但谁又能在乎死后自己是什么模样。他死后也不会怪她不是吗,他做不到啊。他最终成了一捧灰,永远不能称之为生命的无机体,没有知觉,没有情感,丧失了一切作为人的感官功能。不能看她,不能说话,不能和她一起生活。不能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扮演父亲的角色。她的躯体极度扭曲,她极力拧干了身体里一切的水分。她的全身冰凉,她的灵魂极度潮湿,为她徒增重量,她最终沉堕,沉堕进无穷无尽的深渊。
秦风进入了我的身体,他的温暖像一只决绝而有力的手。他紧抓住了麻木我的神经的冰凉,他解救了我。顾尤。
橘色灯光将苏暮的脸透射在落地窗上,她微微偏头,扯动嘴角。她在同顾尤说话。她站在窗外,一如既往的穿着那条黑色裙子,长至脚踝,包裹着她干瘪的躯体。她和大雨融为一体。犹如搅动白昼的黑暗。
苏暮。顾尤忽然出声,声音嘶哑,带着微微战栗。像湿透了紧贴身体的衣物,附着着,禁锢着,让人难受。
她有些不耐。她赤脚跳了起来,一道非常刺眼的灯光霎时碾压了她的视线。她们的视线交汇,她们清晰的看到了彼此,透过玻璃窗,完美重合。她,异常清晰的看到了她,因为微笑而扭曲模糊的面庞。
大雨如注,笔直锋利的围困住整座城市。是囚笼,囚禁了人类最原始的行进方式。囚禁了人的,一切跳动的鲜活。冷漠与麻木在弥散,苏暮的双脚沉重,她拖动了她的整个世界,只为与这股子寒凉抵抗。可,闪烁的汽车尾灯,还是像两柄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双眸。
苏暮。陆子白打开了汽车后座的车窗,缓缓抬眸,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入她的瞳孔,准确无误。秦风说她的视线有着既定的轨道,通往不知何处。但总有终点,她看到的是她生命的长度,看似绵长,实则近在咫尺。可他,陆子白。他的视野总是无边无际,冗长无休止,犹如他的深沉,本就深不见底。他看着她,目光像一把剪刀在她眼睛里开了一道口子。然后,然后沿着口子缓缓剥下一层皮,接着血肉,最后安抚她的灵魂。她从来无从抵抗。汽车里的温度被调试得刚刚好,冷淡的香味随着空气对流若有似无。她不自觉向他走近,渐渐清晰的暖意像极了深夜里他的怀抱,坚固,完整,占为己有。她紧贴着车门,膝盖慢慢弯曲。她将身体探进车里,近在咫尺的看着这个男人。他英俊帅气,成熟稳重,充满男性魅力,他的气质高贵,事业有成,他具备一切吸引异性的特质。他是繁荣又广阔的港口,吸引无数船只停靠。可最终,最终只允许停靠了一艘船。她俯下了身,开始吻他,急躁杂乱,毫无章法。她的呼吸急促,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她想伸手触摸他的脸庞,抚摸他的身躯,她疯了似的想把这个男人撕碎,嚼烂,吞进肚子里。体内的液体开始剧烈沸腾,心脏极速膨胀扩张,她感觉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被撕裂。裂口不断延伸,透不进风却有血液渗出。那股子寒意又开始在她体内乱窜,每一次与内脏的触碰都仿佛是一计重拳。她疼,疼得厉害。
上车。陆子白温热的手掌轻抚上她的脖子,慢慢摩擦。声音低沉,上扬的嘴角像一把钩子勾住她的喉咙。他看着她,目光带着侵略。她苍白的皮肤像一张白纸一样纯洁,她骨子里的冰凉清冽干净,他喜欢吞没她冷漠的目光,喜欢拥住她慵懒的身体。他加重了手的力道,盈盈一握的纤细脖颈对他有着致命诱惑。他吻了上去,用牙齿厮磨着她的皮肉,撕扯着她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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